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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绯闻录 番外完结 (页里非刀)


  沈泽棠原想问他病从何起,忽闻得空气中有异味弥散,显见杨清也闻到了,他朝赵守善奇怪问:“怎有股子烧焦的味道。”
  赵守善未言语,旁边管事赵忠代回话:“昨日夜里不知怎地,马厩失火,烧死了几匹马……”
  杨清很是惊讶:“赵庄主养的马价值千金,可非同一般,听闻其间干草黄和菊花青世间罕有。”
  赵忠显见有些气愤:“那两马虽未死,却也遍体烧伤,昨晚定是有宵小闯入……”
  “休得胡说。”赵守善咳的脸泛起红晕,微喘道:“仆从说话没得分寸,大人勿要见怪,我那死去的闺女素爱这几匹马,想必是她地府寂寞,特讨了去有个陪伴。”
  “庄主节哀顺变,自己身子骨要紧。”沈泽棠嘴里劝慰,眸光却看了杨清一眼。
  舜钰则四处张望,暗叹园中景致,花木扶疏,亭榭翼然,自有江南水乡的诗情画意。
  又走百步进香草堂,入眼即是壁上山河大画,其它桌椅摆设之富丽堂皇,言语已不能表。
  沈泽棠首坐,舜钰站其身后,待得茶果一应上好,又听赵忠禀道,大夫前来问脉,赵守善脸色顿时不好看,微带怒气道:“我在陪侍官客,就不能延缓些时辰再看?”
  赵忠一脸的为难:“夫人之命不敢违。”
  赵守善听得此话,更是怒气冲冲的样子,沈泽棠微笑:“夫人关心之意,赵庄主诊病要紧,你自随意就是。”
  赵忠道过谢,门外有两三个大夫前后脚而进,那太医刘宗元亦赫然在列。
  趁诊疗见隙,杨清凑近沈泽棠低道:“借尸还魂一事,下官吩咐过赵忠及刘太医,暂不可四处宣扬,便是赵庄主等也需一应瞒着。”
  “杨大人考虑周到。”沈泽棠颌首赞道,二人又说了些别的话暂不提。
  ……
  一炷香后,大夫相继退去,杨清颇关心地问:“赵庄主不知身染何疾?”
  赵守善叹口气道:“一年前的此时今日,有个四处云游的和尚来庄内化缘,自是好饭好菜的款待,他却说老夫印堂发暗,眉间煞气冲天,阳寿恐不长且将殃及亲眷,劝我自行了断为宜。”
  “这和尚不以慈悲为怀,怎反劝起人赴死来。”杨清皱紧眉宇叱责。
  赵守善神情染上一抹痛苦:“当时我亦如是想,只道是个招摇撞骗的假冒和尚,命人将他呵斥一顿并赶出庄外。谁成想自那后,这身子竟是一日较之一日虚弱,江南名医遍寻请来问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也就算罢,哪想小女青青二月前忽染恶疾,卧于床榻昏睡不醒,上月二十八日午时去了。”
  舜钰听得疑惑,如赵守善所说时辰,赵青青已亡故距今整有二十日,江南初春潮湿渐暖,若搁屋子里不入棺,怕早腐烂溃不成形,那沈二爷昨儿夜探“乐善庄”时,所见赵青青尸身,又是何人呢?!
  她莫名地打个寒噤,这才出京至镇江城,怎光怪陆离之事就如影而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313章 乱如麻
  沈泽棠给杨清使个眼色,杨清会意,边拈髯,边满含同情地问:“不知你那千金如今安葬何处?”
  似乎一提起青青,就让赵守善很痛苦,他端茶盏的手哆哆嗦嗦地:“这月十日,落葬于七里外的金山中泠泉边。往日踏青或摆探春宴,她极爱去那里游玩。”
  沈泽棠温和说:“今日吾等到此,不止是来与赵庄主叙旧,实为接到有人密报,昨晚确有骁匪闯入‘乐善庄’,并直奔令千金闺房而去。”
  赵守善微怔,稍顷才哑声道:“自青青落葬后,那房屋紧阖空关至今,又怎会被骁匪惦念?定是有人恶意陷构‘乐善庄’,逝者如斯,还望沈大人看在曾同朝为官的情份上,网开一面,莫再去打搅青青……最后的清静之地。”
  谁能拒绝一个痛失爱女的老父亲的请求呢!起码杨清抿紧唇沉默不语了。
  沈泽棠依旧平静,语气虽悲悯,却不容拒绝:“赵庄主原为大理寺卿,深谙吾朝例律法规,报而不查视为渎职之罪,岂能让杨大人难做?但念赵庄主爱女之情,吾等只遣一人进去查看就是。”
  遂指着舜钰道:“这是大理寺历事监生,名唤冯舜钰,此次随吾等两江巡察,让她去即可。”
  赵守善只得道谢应允,再朝舜钰望去,其实他早已注意到沈泽棠身后,紧跟个白面朱唇小书生,原道是个长随,却原来是个历事监生。
  又听闻他还是去年乡试解元,顿时油升肃然,忙起身给舜钰作揖,未开口,已听他说:“赵庄主毋庸忧虑,我只进去察看轻检,并不会翻箱倒笼的扫荡,你尽管宽怀就是。”
  赵守善谢过,抬首恰碰舜钰眉眼,冷冷清清的,神情并不如她话里所说那般友善。
  心底蓦得一撞,往昔一幕记忆,遮云掩雾地抻开,他咳喘个不停。
  赵忠上前把他扶回复坐,递上茶吃几口,再看舜钰已带着衙役出了门去,他看向沈泽棠,迟疑问:“这冯生是何方人氏,家住哪里,看着倒想起个故人来。”
  沈泽棠微笑道:“出生肃州小吏之家,萤窗苦读数载,倒是一肚锦绣华章,幸得如今科举入仕以文取士,才有寒门举子用武之地。”
  赵守善松了口气,暗忖天下长像相似者颇多,更况田家六年前满门抄斩,那九儿姑娘理应早已投胎转世去,自己倒杯弓蛇影了。
  ……
  舜钰同沈桓及衙役,由府中家丁引领,直朝赵青青生前所住院落而去。
  穿园路过片梅林,春寒料峭,最后一场腊梅花事未了,满目黄云蒸腾。
  忽得就见枝桠后立着个年轻妇人,半新不旧的衣裳看去可脏,正自顾自插了一头花儿,见有人路过,瞠大了目,笑嘻嘻地走近来。
  家丁满脸厌恶的神情,用手推搡地驱赶她:“走走走,莫碍着官爷办事。”
  那年轻妇人看着舜钰,怔了怔,眼眸焦恍又惊喜,不管不顾地执意往跟前凑:“大哥咋让九儿来接我,他定是愿意原谅我了罢,我日夜在这等着,你总算来啦!”
  “来你个鬼……”那家丁一脚重踹妇人肚腹,直踹的妇人跌坐地上唉哟唤,嘴里更是骂骂咧咧:“还做春秋大梦,你大哥早死哩,等你做鬼了再来接你。”
  “住手。”舜钰厉声喝止,也不望那妇人,只目不斜视往前走,倒是沈桓看不过眼,一拍家丁肩膀:“欺负个疯傻女人,你有种啊你。”
  那家丁忙陪笑道:“官爷不知,这是田姨娘,当年为跟着我家爷,和自个娘家都决裂了,幸得决裂,田府满门抄斩时,她有我家爷护着,侥幸得了条命,后不知咋地,就整日里嚷着要回田家去,这都六年了,愈疯愈厉害,也就我家爷和夫人心善,要搁旁人,谁管她死活哩。”
  舜钰面无表情不发一言,见前处宅院题匾“青韵馆”,想着昨沈二爷说的,便知是到赵青青的住处了。
  两个婆子立在门前,听着家丁吩咐解了闩,一众走入院落,除了数株梅树,还有一方养着红鲤鱼的小池,一座太湖白石垒的精巧假山,沈桓凑近舜钰耳边嘀咕:“昨晚黑咕隆冬的,就是这玩意,差点吓去我半条命。”
  若是往常一准被他逗乐,此时的舜钰,心底却如坠大石般沉重,她让沈桓及衙役在廊上等候,自己则一掀帘子进得屋内。
  紫檀桌、古琴、名人字画、满炉的安息香灰。
  莲花几、茶壶、鹧鸪斑盏,凉透的浮霜白茶。
  沈二爷诚不我欺,述得分毫不差,差的……是床上一具盖大红被子、死去的女子。
  此时锦帐被鎏金铜钩勾起,大红被子叠得分外整齐,垫褥亦铺得不见一丝褶皱,显见多日不曾有人碰过。
  床栏雕花的洞隙,用手轻抹,指尖已沾染微尘。
  舜钰环顾四周,缓步走至窗前,透过窗棂,能看到沈桓从水池里捉了只乌龟,故意翻过白肚皮来戏耍,引得衙役都在笑。
  她无趣的辄身欲走,忽得脚尖踢到什么,垂颈看亮闪闪的,蹲下身小心的捡起,脸色瞬间大变。
  是枚银针,闺阁小姐平日织补刺绣,粗心着落了针在地并不稀奇。
  可这却不是枚普通的银针,针尖碧莹莹的淬着毒汁,针尾镶着米粒大的红点,细看雕得是朵小梅花。
  蜀地唐门的梅花针,三步必死,决不拖至四步。
  更令舜钰大骇的是,这针她是见过的,在京城盛昌馆那晚,她与田荣秦兴在吃酒,进来两个卖唱娘子,其中一人朝她射来数枚银针,幸得田荣身手敏捷,替她化解一劫,否则小命只怕休矣。
  舜钰咬着唇,用帕子将银针小心翼翼包起。
  她有种直觉,此案已不光是借尸还魂这般的离奇,沈二爷与她、霍小玉、“乐善庄”或还有什么人,都紧紧被纠缠其中,前程难预料的凶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沈桓见舜钰出得房来,忙迎上欲待要问,却见她边走边摇头,立时会意,忍不住低声嘀咕:“邪门了!借尸还魂还没完,又跑出个女鬼来吓人,你说这是不是活见鬼……”
  没有人回应,侧头一看,大惊,与他并肩而行的小桃子,怎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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