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宴席上闹了一桩笑话，柳家大爷本带着我们这些男眷游览园林美景，谁曾想正好撞上柳家二爷和媳妇吵架，他媳妇吵着说小郡王竟然丝毫金银都没有带来，却还要吃喝都从柳家出，是个赔钱的。”成定邦其实瞒了一部分，还有更难听的他没有学。
第7章 少年（一）
“小郡王人虽然来了苏州，可身份在那里，一应吃穿都要按照郡王的品阶来置办，朝廷也没有立王府，这钱自然是要从柳家出了。柳家二夫人还以为家中来了位大人物，能从中捞油水，谁曾想还要倒拿钱，落差太大就接受不了了。”老夫人分析道。
“可京城怎么说也会给小郡王一些钱傍身啊。”成定邦疑惑道。
老夫人颇有深意一笑：“说的就是如此，柳家二夫人太着急了，急着看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忘记与人交好，你且瞧着将来这孩子绝对不得了。”
“还有一事，今日柳家老太爷忽然问起咱们家志哥在哪里求学，我便说了是在欧阳家的学塾，柳家似乎有意将小郡王也送去一并念书。”成定邦说过后就后悔了，如今柳家在苏州的位置颇为尴尬，谁都得罪不起，可谁又不敢攀他家的关系。
老夫人也想训斥成定邦嘴快，却板着脸半晌道：“也罢，欧阳家是世代袭爵的大世家，他们也不怕得罪天家，就是真收了小郡王念书也有底气。”
“看来儿子还是要母亲经常指点着。”成定邦笑道。
桃花渐败，数着春光也没有多少日子，成家为两位姑娘热热闹闹地办了满月酒，因为是女儿所以并未大办，只请了成家自家人。
抓周宴席上两个娃娃被放在长桌上，由各自的奶嬷嬷扶着去抓物什，六姑娘成昭柔抓住一方绣花帕子便开始嚎啕大哭，成昭韵歪着脑袋看了她半晌，又在自己周围瞧了半晌，最后将手拍在这桌子上最大的一个物件——琵琶。
为此江姨娘很不高兴，她放了那么大的金元宝在上面，她生的死丫头怎么不去抓，偏偏抓个最不值钱的帕子，果然生女儿都是赔钱货。想她生的四哥去年可是左右手各抓了一枚元宝。
白姨娘却若有所思，被冯大夫人唤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只说是孩子选了什么她都开心，这孩子喜欢乐器也挺好的。
成远志是家中长子，随长辈们在一边看着两位妹妹，他瞧着六妹妹生得可爱，粉嫩嫩的小脸叫人好生怜见。只是五妹妹就长得有些差强人意，不过既然都是他家的孩子那就都是他的好妹妹，他自会疼爱。
老夫人当众将一对金镯子分别送给了两位姑娘，说都是成家的孩子理应不偏不倚，江姨娘心中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就算生的是个姑娘，好歹也是成家的骨血，那五姑娘一个捡来的丫头凭什么和她姑娘一样？
老夫人是何等眼尖的人，一下子便看穿了江姨娘的心思，等到晚些时候宾客散尽，她将内宅一众人等留了下来训话。
“跪下！”老夫人第一个便对江姨娘发难。
江姨娘膝盖一哆嗦，直接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看着老夫人。
“今日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你就说三道四，指桑骂槐的说给谁看呢！还我们家混进了不清不楚的，我看当初最不应该的就是让你进这个家门！”老夫人方才一直在隐忍着，就等着现在好好训训这个没眼力见的。
在宴席上，江姨娘一直在和成二奶奶家那几个碎嘴媳妇阴阳怪气地聊天，明里暗里都在说五姑娘来历不明，没她姑娘尊贵。
成二奶奶可是老夫人几十年的死对头，当年老夫人是正妻，生了成定邦，二奶奶是贵妾，生了成家二爷成定胜。老太爷过世后二房的一直觊觎成家家财，被老夫人赶走分了家，虽然平日里为了家族面子还有来往，可内里早就离了心。
江姨娘没皮没脸的和二房的媳妇亲近，也难怪老夫人气成这个样子。
大夫人在旁边坐着，温声劝道：“母亲快别生气了，您年纪大了，别因为这点事气坏了身子，江妹妹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么，她不过是嘴快了些，没有坏心的。”
“是是是，妾身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啊！”江姨娘最会顺杆爬，膝行着近了老夫人几步，说着眼泪便刷得掉了下来，“妾身来成家后一直在为家里添子嗣，恪守本分，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老太太您是清楚的。”
老夫人一向看不惯江姨娘的做派，冷眼瞪她道：“不就是生了个哥儿姐儿，你是越发能耐了，连我训你都敢顶嘴。你们统统给我听好了，日后谁再也不许提五姑娘不是成家亲生的这件事，既然进了我们成家的门，那便是我们家的孩子，听明白了没有？”
江姨娘硬是憋着眼泪和众人一起应了下来，她十分不理解，明明自己才生了成家的种，应是功臣才对，怎么倒成了自己的不是？
反正日子还长着呢，她白姨娘也不能总得意。
匆匆六载时光悄然而过，又是初春时节，倒春寒这几日街上行人不多，平江路成家今日却格外的热闹。
之前成定邦的长子成远志一直在欧阳家家塾念书，三少爷成远宁启蒙后也送了过去，欧阳家请的先生是个会做学问的，偏生考上秀才后便止步不前。
书念得好好的，去年先生一下子考中举人，年初便去京城赴考了。这下欧阳家的家塾散了，学生们也各自回家。
等到新年一过，大夫人便急着要为三哥再找一个念书的地方，成定邦说不如就在家族里开个私塾，反正以前成家也有专门为本族子弟念书的学堂，只是后来荒废了而已。
因为成定邦在苏州还有些关系，所以找到靠谱的先生并不是难事，很快就敲定了一个韩老先生，在苏州颇有声望。
老夫人也赞同在家族里办学，正好剩下的几个孩子也到了念书识字的年纪，一家人在一起也没什么忌讳，干脆就塞到一起去上学。
成远志和宇文凌澈是好友，事后同他一讲，柳家也要将人送过来念书，而欧阳家孙子辈唯一的嫡孙子听闻后也吵着要来念书，如此两家一起说项下成定邦只好应下这桩事。
其实欧阳家还好，毕竟自家孩子也在人家念了这么多年，作为回报收下他家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位小郡王是个让人难为的，去年皇帝杀了宇文凌澈的两个亲叔叔，皇太子如今在京城也被架空，还不如朝阳公主有势力，这个时候收小郡王来家里念书，他担心会引来祸端。
第8章 少年（二）
今日柳家和欧阳家的人就是带两个学生来成家一起行拜师礼，两家都是苏州相当有威望的人家，成家自然十分看重这事。
后院一棵百年大柳树下，蹲着个穿着短褂的女娃娃，正专心致志地用小手挖泥巴，一边挖还一边念叨着：“土地公公你快些出来吧，不然我就去你家找你了。”
水兰急匆匆地跑过来，远远地瞧见她赶紧停下脚步，怕吓到女娃娃，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声道：“五姑娘又在和土地公公玩呢？”
成昭韵扭过头，见来的是水兰，沾满泥巴的小脸绽开笑颜：“水兰姐姐，今天土地公公也不在家呢。”
“那咱们回去吧，姨娘在等五姑娘。”水兰拿出帕子擦着成昭韵脸上的泥巴，露出白皙幼嫩的皮肤。
一大一小的身影往碧云斋走去，白姨娘早就等在门口，看见成昭韵回来，赶紧上前拉着她往里面快步走去。
“我的儿啊，你可是要愁死你阿娘了，跟你说多少次了你是个闺阁千金，不能去掏泥巴的，你父亲不喜欢看见你这样贪玩。”白姨娘很是发愁地看着她。
成昭韵小声嘀咕着：“我不掏泥巴的时候父亲也不喜欢我。”
她虽然年纪小，可也懂事了，父亲经常叫几个哥哥去书房教导，他还喜欢和二姐说笑，连六妹也总是被他抱着怀里。偏偏到了自己这里，父亲很少对她笑，也没有抱过她。
白姨娘权当做没听见，可心中却十分难受，扭头吩咐下人将热水打好，再拿一身干净的衣裳。
房间中，白姨娘手脚利索地将成昭韵那身沾满泥巴的衣裳给扒了下来。
“今日小郡王和欧阳家的小公子会来咱们家拜师，日后你们就在一处念书，你等下就去见见，还记得阿娘同你说过，家中来客人的时候你应该如何做？”白姨娘期待地看着她。
成昭韵将小脑袋一点一点地说道：“不要乱说话，不要乱走动，不要乱出头。姨娘你都和我说过好多遍了。”
“好孩子。”白姨娘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重新帮她绑了两个小圆髻，系了翠粉色的发带，换上一件同色的百褶长裙，上面套着百花穿蝶坎肩，看起来倒像是个千金小姐模样。
收拾妥帖白姨娘便拉着成昭韵的手去了大夫人的院子，女眷们此时都在那里说话，大夫人也派人来催了几回，要不是方才哪里都找不到五姑娘，也不会迟到。
等到了挽云阁，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们的嬉笑声，白姨娘握着成昭韵的手微微一紧，换上了明媚的笑容，想快步走进去。
谁知道还未拐过屏风，就被大夫人身边的邱妈妈给挡在了外面，老婆子一脸的凶煞样，语气不善道：“白姨娘留步，你不能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