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定邦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曾得宇文羿赏识，也结交过一二，那位是有雄韬伟略的，只是性格懦弱了点。“那大郎到时候带了重礼过去拜见。”
“不必，免得让天家知道，以为你是宇文羿一党。”老夫人气定神闲道。
成定邦觉得十分佩服老夫人，凡事都比自己有远见，这个家要是没有老夫人估计早就颓败了，可是谁又能想到老夫人不过是出身于农家的妇人。
当年他科举一年中第，将阖家老小从老家接出来，那是他母亲第一次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大山沟，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第6章 归家（二）
白姨娘碧云斋此时热闹得很，下人们全都被叫进了屋子里面回话，婢女婆子站在主屋里面倒是没显得有多拥挤。
水兰数着人头点了一遍，她是碧云斋的掌事婢女，负责贴身照顾姨娘。另外还有一位周妈妈是她的老子娘，也是这院子里的管事妈妈，负责安排管教婢女们。
剩下的二等婢女两名，粗使婢女三名，全部都是伺候姨娘的。
白姨娘抱着念亲，一直盯着她的小脸满心欢喜地看着，婢女们也都张望着想要看看五姑娘的模样。
水兰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得到认可的目光后便对一屋子的下人道：“咱们五姑娘可是观世音娘娘赐给咱们姨娘的孩子，这是天大的福气，日后你们伺候的时候都仔细着些，姨娘素日里待你们宽厚，可若是日后谁将五姑娘怠慢了，那就等着挨板子吧！”
众人齐声道：“是。”
白姨娘叫人将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虽说是比正屋小了点，可通风和阳光都不错，小孩子住也宽敞。这碧云斋是成府中数一数二的院子，是成府除了老夫人住的院子外最宽敞的院子。
他们当初举家南迁，在成府住下的时候大夫人还没有嫁进来，这院子自然就落在白姨娘的手中了。后来为了这事，大夫人没少明里暗里地计较。
如今的冯大夫人是成定邦的续弦，上头还有一位自小就定娃娃亲的先夫人，在长安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只留下一个志哥儿。
白姨娘亲自抱着念亲进了她的小房间，因为准备的匆忙，只是收拾出了小床铺和一些小衣裳。
“剩下的东西明日再去采买好了。我叫你去请的奶娘找到了么？”白姨娘将念亲放在小床上，揉了揉已经有些酸痛的肩膀道。
“刚巧奴去外面找牙行，就看见一个妇人也要在那里找活计，奴便擅自要了她的名碟，竟不是个奴籍出身的，奶水看起来也足，便带回来了。”水兰道。
白姨娘喜出望外：“不是奴籍的好，一事毕一事了，省去以后的麻烦。”
她见过很多大户人家的奶娘直接买了奴籍女子，奶过孩子后就留在府中，等孩子长大后自然是依赖奶娘的，于是有些起了异心的奶娘便求着小主人为自己脱离奴籍，甚至拖家带口全都指望着小主人。
前些日子沧澜巷的张家就因为奶娘爬了少爷的床，将张家老夫人给活活气死了，这种有悖人伦的事情听到都叫人害怕。
于是白姨娘当即就叫人传唤新来的奶娘进来，这种非奴籍的很好，等到日后不需要奶孩子了便给一笔钱让她回家去，也免去日后的麻烦。
蔡春花本存着最后一丝侥幸，觉得事情或许有转机，直到看着吴嬷嬷将孩子带出去后，回来时两手空空，便意识到孩子已经被送走了。吴嬷嬷给她封了十两银子做盘缠，让她尽早回家去，她本想着去隔壁屋子求一下少主，可是到的时候那位早就离开了。
她不甘心就这样回家，虽然也很想念刚出生的娃娃，可是她家中实在清贫，公公身子不好常年要吃药，相公又是个考子，这么多年连个秀才也没中，家里的钱财就一点点全部被消耗完。
思来想去便去当地的牙行，想要问问谁家要奶娘，刚巧就被水兰给碰上了。
蔡春花从后门进来，一路低着头不言语，紧随水兰进来，她光是用余光瞧着，就知道这院子足够气派，一定是个十分富贵的人家。
最后水兰带着她来到一处院落，院子里面竟有假山小溪，水面上还横着一条石桥，院内杏花开得正好，连檐下挂着的风铃都是琉璃做的。
她紧张地只能捏住双手，在下人的屋子里等着见这家主人。
水兰还为她沏了一壶茶，说是主人之前赏的，让她自己先喝着，她去和主人说一声。
蔡春花这壶茶都快喝得见底，水兰才过来叫她，她赶紧起身跟着过去，还未进屋就看见一个婢女站在门口打扫，手中拿着水盆在洒水，正好将门口给挡住。
“没眼力见的东西，没看见有人过么，还不滚下去！”周妈妈站在院子里大喊。
洒水婢女这才看到她们，赶紧让开了一条路，蔡春花本来就紧张，被周妈妈这一通呼和恨不得赶紧逃出去算了，这高门大宅的还真是不把下人当人看。
不过蔡春花进去后拜见了这家雇主，听下人称呼才知道座上那位穿金戴银的夫人竟然只是个姨娘，而她怀中的可不就是府里的小姐了？
“日后你就住在碧云斋做姑娘的奶娘，月银按我房中一等丫鬟的份例给，每日吃得补品都从我私房银子里出，你非奴籍不必扣下身契，等到孩子断了奶就自行决定去处。”白姨娘冲她淡淡一笑，礼貌而客气。
蔡春花觉得这位姨娘是个和善的，最起码没有对自己呼来喝去，便应道：“夫人放心，我一定尽心照顾姑娘。”
白姨娘整了整歪掉的钗子，面不改色道：“我只是个姨娘，以后不要叫我夫人。”
“是是，刚才是我说错了，姨娘别见怪。”
“五姑娘苦恼了一阵，你抱下去喂吧。”
水兰结果念亲交给蔡春花，跟着她一起走了出去，第一次喂奶水兰要在身边瞧着才放心。那蔡春花想着看看孩子长啥样，这一看便傻了眼，什么五姑娘，不就是小念亲么？
按照小七的话说，小念亲长得就像是个猴子，这样丑的孩子她也喂过那么久，绝对是不会认错的。
原来吴嬷嬷白日里将孩子带出去，是将孩子交给这家了。
“日后你在家里尽量少走动，隔壁那院也要生了，到时候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你只管在院子里给五姑娘喂奶，别的事情一概不许管。”水兰见孩子安稳地吃着奶，便出言提醒道。
蔡春花只一股脑地点头应着，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一等丫鬟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份例，那一年就是十二两，足够供应一家老小生活了。
过了两日，深夜隔壁院子里突然吵嚷起来，婆子婢女忙得乱窜，水兰差人去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隔壁院的江姨娘生了。
折腾了半宿，她那宝贝的肚子生了位千金。
江姨娘是几位姨娘中年级最小的，今年不过二十一岁，是成定邦来苏州后纳的。如今已经生了四少爷和六姑娘，在家中也算是坐稳了根基。
生产的时候成定邦就没有在跟前，下人来书房通传说是个女孩，他只露了个笑脸，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个“柔”字，递给贴身小厮永元。
“那这个字交给江姨娘，说是我给孩子起的名字。”
永元拿着宣纸喜上眉梢：“这个柔字真好，日后六姑娘一定是位温柔淑婉的姑娘。”
成定邦继续埋头看书，方看了一页，抬眼见永元还在跟前，便放下书问：“还有事？”
“主人您看，起一个名字是起，两个也是起，要不把五姑娘的名字也一起定下来吧？”
“你小子倒会讨好卖乖，是老夫人派你来提醒的吧。”成定邦虽然口中责备着，但还是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韵”字，一并交给永元。
成家的女儿这一辈顺“昭”字，府里已经有一位二姑娘成昭华，那捡来的五姑娘便是成昭韵，刚出生的六姑娘便是成昭柔。
永元不敢松懈，赶忙将两个名字都送过去了，先去了江姨娘那里送，结果看了人家好大的脸色，几个婆子直接将他拦在院门外面，连道谢都没有便将他打发走了，八成是江姨娘在为成定邦没有亲自去看她而怄气呢。
他随后去了碧云斋，白姨娘非要留他喝盏茶再走，临走时还让水兰给封了包银子道谢。
如此比较，谁高谁低一目明了。
成定邦收到了柳家的帖子，为京城来的小郡王宇文凌澈接风洗尘，苏州的官员世家们都收到了帖子，成定邦带着大少爷成远志去走了一遭。
暮云堂内，老夫人和成定邦分坐竹席上，桌上摆着鎏金的帖子。
“今日在席上得见小郡王，果真是如传闻所言，是个能做大事的孩子。且不说来的人都是苏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是那么多大人围着他说话，他都没有露怯，举止大方，谈吐成熟，一点也不像是六岁的孩童。”
老夫人反应一点也不意外：“能从那虎狼窝中拼杀出来的，怎么能是一般的孩子？”
“看柳家老太爷倒是十分护着这个外孙，柳家那位二爷就……”成定邦止住了话头，他自诩为读书人，不议论人之短长。
“你但说无妨，你身为苏州刺史日后少不了要和他家打交道，摸清一些门路也是为你官途着想。”老夫人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