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娘脸色微微难堪，才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些：说到底这也是我姐姐的孩子，你们本就出于好意一路护送，怎么好再拖累你家主人，还是我带回去吧。只是我家中情况复杂，贸然领一个孩子回去怕是家主不会同意。”
她这些年一直没有子嗣，换做别人家的姨娘早就会被家主厌弃，而她一直保持宠爱，就是因为有一个在朝阳公主身边得势的姐姐，而朝阳公主是何等厉害的人物，简直比跟在皇太子身边还要风光。
可是如今姐姐这棵大树已经靠不住，她必须给孩子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接回家里。
“过几日便是观音送子日，娘子何不借口来上香，装作在寺庙捡了个孩子，回去只说这是观音娘娘的意思。”吴嬷嬷一下子便想到了办法。
白姨娘一拍手，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和吴嬷嬷商定好了日子和见面地点，两人便一前一后离开小溪涧。
第5章 归家（一）
吴嬷嬷回去后告诉宇文凌澈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观音送子日将孩子交给白姨娘，他们的护送任务便完成了。
宇文凌澈听罢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只点点头说知道了。
“少主要不要抱念亲过来看看？”吴嬷嬷见他有些不舍，便问道。
“不了，嬷嬷回去休息吧。”
吴嬷嬷刚走到门口，宇文凌澈便将她喊住：“告诉小七一声，可以去柳家报信，说是我这几日就会到家，请他们不要着急。”
“怕是老太爷知道您快要回去，肯定坐不住了。”吴嬷嬷笑着帮宇文凌澈带上了门。
普陀寺素来以求子最灵验，尤其是观音娘娘殿更是香火不断，每一年的观音送子日满苏州的人家想要求子的是必然来这里上香，白姨娘说自己要过来时家中没有一个人怀疑，除了江姨娘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
殿内诵经声阵阵，伴着木鱼声，庄重肃穆。白姨娘跟着听了一场法会，中途从大殿后面绕出来，来到和吴嬷嬷约好的地方，将孩子接了过来，吴嬷嬷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白姨娘将襁褓拨开看见里面的念亲，多年对孩子的渴望让她看到念亲时满心欢喜，不管如何她总算是有个孩子了，于是抱着孩子往大殿前走去。
她的贴身丫鬟水兰等待大殿外的台阶边，看见白姨娘过来赶紧迎上去。
“这是谁家的孩子呀？”水兰看见她家姨娘抱了个孩子倒不是很惊讶，姨娘很想要一个孩子，看见别人家的孩子都忍不住要抱过来亲热一番。
白姨娘目光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孩子，轻声道：“水兰，这位以后就是咱们成家的五姑娘了。”
水兰想着家里如今已经有了三位公子和一位姑娘，难道是她家姨娘想孩子想疯了才会不知道从哪里抱了个孩子过来。
不过她一个奴婢不敢质疑主子，只得和白姨娘一起回了成家，左右大夫人那关都很难过去，这孩子怕是不容易进成家的门。
成府位于苏州城平江路，对着临街开了大门，隔着高高的院墙隐约能看到里面假山环绕，柳树成堤。白姨娘的马车停在西面侧门，小厮早就候在那里等门，见白姨娘进来便恭敬地迎上去。
“主人在花厅和老夫人饮茶，吩咐娘子您回来后就过去拜见呢。”小厮一边和白姨娘往里面走一边说道。
“正好，省的我一个个去说了。”白姨娘面不改色道。
等到了花厅，远远看着老夫人和成定邦坐在茶几边说笑，大夫人侍候在一侧，江姨娘如今快要临盆便免了这些事情。
白姨娘过去后先给老夫人行了礼，成定邦叫人给她添了垫子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瞥了一眼她怀中，突然顿住了手里的动作。
“你这小妇人，又从谁家拐了个孩子回来？”成定邦故意笑话她，阖府上下谁不知道白姨娘最喜欢小孩子。
老夫人也被逗乐，还以为是别人家的孩子。
“白妹妹最喜欢小孩子了，八成是隔壁朱家那刚出生的小公子吧。”冯大夫人优哉游哉扇着风笑道。
白姨娘走到老夫人面前，突然跪了下来，抱着念亲磕了一个头，起来时眼眶竟有些微红。
“观音娘娘保佑，今日我正在听师傅们做法会，忽然听到有婴儿啼哭，等到出殿外寻找便看见了这个被遗弃的孩子，一定是观音娘娘怜爱妾身，才赐了这个孩子给我。”白姨娘说得声泪俱下，竟是有些动了真情，想到自己多年求子无果，流下几滴泪花来。
老夫人和成定邦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言语。成家并不缺子嗣，反倒是白姨娘一直将这件事当做是心病，如今这副说辞怎么听都很难以置信。
还是大夫人穿上鞋子走下地，将白姨娘给扶了起来，温声道：“这孩子真是命苦，也不知道亲生父母怎么就狠下心扔了它，好在被妹妹捡回来了，也是孩子的福气。”
“姐姐也赞同把这孩子留下来么？”白姨娘喜出望外，她早就该想到大夫人在外人面前装得最是温和，不像江姨娘说话总是夹枪带棒。
大夫人微微一笑：“当然了，我看着这孩子也喜欢得紧，正好我院子里的张妈妈刚生了一个儿子，还念着没有个女儿，不如就过继给她家，全了她家一个儿女双全的念想。”
这一番话听得白姨娘气得差点背过去，她就知道这位笑面阎王不可能向着自己的。
白姨娘又哀求地看向老夫人：“这孩子是观音娘娘给妾身的，我是不会舍给别人的，请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将茶盏稳稳地放在桌上，伸手示意白姨娘将孩子递过来，白姨娘忙小心交过去，老夫人抱在怀中随手掀开襁褓看了看里面，忽然露出慈爱的笑容：“这孩子倒是个看着招人喜欢的，我这个老东西也挺喜欢孩子的，不如留在我身边，也比给大夫人的婢子养得好。”
大夫人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要是老夫人将孩子接过去养了，那岂不是成了老夫人的义女，按照辈分一个奶娃娃和她竟是同辈了？而且她家二姑娘华儿正在老夫人身边教养，这孩子过去了，怕是老夫人就顾不上华儿了。
这可不行。
“婆母年纪大了，小孩子最是闹人，怎么好扰了您老人家的清净呢，既然白妹妹说这孩子是观音娘娘赐给她的，想必是和她有缘，不如就请婆母给了这个恩赐，将孩子养在白妹妹的名下吧。”大夫人说着还拉住白姨娘的手，给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
白姨娘心中冷笑，要不是老夫人开口要留下那孩子，大夫人也不会逼得没办法才退而求其次给了自己。毕竟老夫人养着，那就是嫡出的三姑娘，大夫人的小姑子，日后陪嫁妆也要从她这个嫂子手里出。而白姨娘养着就是个庶出的姑娘，陪嫁也不会有多少。
她家这个大夫人，最是会盘算，自己吃不了一点亏。
“既然是收在白姨娘的名下，那就你们夫妻二人定夺吧，我就不掺和了。”老夫人说着看向成定邦。
成定邦最是孝顺，唯老夫人是从，方才老夫人明里暗里已经表了态，他自然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纵然对于这个白捡的孩子有些不痛快，可还是点了头。
“多谢老夫人成全，多谢大郎成全！”白姨娘此时欢天喜地，而大夫人却不怎么痛快。
白姨娘忙着回去给孩子置办东西，大夫人气得没心思再伺候了，于是都找了由头离开。
等到花厅中只剩下母子二人，成定邦还是说出了心中的不痛快。
“娘刚才为何答应的那么快，咱们成家也不是缺一个孩子。”
老夫人有些失望地看着成定邦道：“娘一直叮嘱你做人要有良心，你是都忘了不成？当初你在长安被人构陷贬职，差点入狱，若非白姨娘的娘家姐姐卖力为你在公主面前求情，又帮你再三周旋，你怎么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成家是不缺这个孩子，可是白姨娘她缺。”
成定邦忙道：“儿子当然不是那狼心狗肺的人，可要补偿有很多办法，不一定要认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吧。”
这些年白姨娘在成家过得十分体面，甚至比寻常人家的正牌夫人还要气派，不知道羡慕坏了多少苏州的妇人，都说白姨娘是十分有福气的人。这些都是因为成定邦对她有感激，想方设法补给她。
“如果我说那孩子是个女娃娃呢？”
成定邦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不过是个女娃娃，他们成家家大业大，也不差养一个姑娘，不过是日后出嫁赔点嫁妆的事情，如果是儿子就肯定不能留下了，有他二弟的前车之鉴，老夫人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母亲明智，儿子自愧不如。”成定邦心中的石头落地，忙对老夫人作揖。
老夫人笑着打他：“快别装腔作势，柳家近日有贵客登门，是京城来的小郡王，已经给咱们家下了帖子，回头你带着志哥去认识认识。”
成定邦在心中思索了一番，想着是哪个小郡王，思来想去突然一惊，连声音都变得轻了些：“母亲说的可是刚从太子位上下来的小郡王？”
“除了那位还能有谁，说起来那孩子跟咱们家小五一样都是命苦的，亲爹是将半条命都交到皇帝的手上，这才送了他出来。”老夫人感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