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有些迟疑。
若是再说下去,那便是温七的往事了。
不过沈檀书还在一旁催问个不停,她便真真假假地掺和着说了一些:“因着其他同龄的孩子打趣,我们两个一般是很少当着众人的面有交集的。不过私底下总归还是免不了有些来往。他是男儿,生性好玩,偶尔也会淘些小玩意绍给我。他家中又骄纵他,性格不是太好,不过礼数也还算周全。但要说私情,是一点也没有的。”
“更何况无论是当时,还是后来,他家都比我家里的家境好一些,怎么都算是高攀。我估计他家里的长辈应当也是要给他寻一门更好的亲事,我又何必自取其辱。所以,一直……一直到我入府以来,都没个定论。”
“好了,姑娘可曾满意了。满意了我们就回去吧,看时候也不早了。要是再不乞巧,回头织女娘娘就该罚我们了。”
何清沅说到这里,拉着沈檀书起来往回走。
“哎,你就说了这些就完了?等等,清沅,你再和我说一说。”
第三十六章 (三)
两人追逐嬉闹着一路回了山月居。
最终沈檀书还是没能撬开何清沅的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准备乞巧。
因为她们也无意再去叫鹊芝她们过来,便两个人一同抬了一张长案在书房前的小院子里,上面用高脚斗彩缠枝莲的碟子摆了供奉的巧果花瓜,又找来一个夔纹三足香炉,里面插了细细的香,静静地焚烧着。
何清沅、沈檀书二人跪倒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向着天上的星河盈盈一拜。
良久,沈檀书才道:“我觉得这样倒有些向织女娘娘许愿,让咱们义结金兰的意思。要不就趁着这个机会,我们撮土焚香?”
何清沅摇头道:“只要你我二人心在一处,又何必拘泥于这些形式。”
“好吧。”
沈檀书脸上微微露出失落之色。
何清沅起身,又去端出了一个黑漆雕花茶托,上面摆了一大碗鸳鸯水和一束银针。
所谓的鸳鸯水,不过是一半井水一半河水对在一起,图个名字好听罢了。
这一大碗水白日里已经晒过,旁边还放了一束针。
沈檀书看了便笑道:“今年的针怎么这样多。”
何清沅在一旁道:“我要陪着姑娘一同乞巧,自然要有备无患。”
沈檀书揶揄道:“织女娘娘可不会因为你投针的次数多了,就赏给你一双巧手的。”
何清沅不以为意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按照大周的风俗,七夕前一夜的以投针的方式来乞巧。将银针投落在水面上,若是能针浮水上,影投碗底,细如发缕,那就预示着她有一双巧手;若是针影又短又粗,那就说明这个姑娘的手笨拙的很。但通常情况下来说,何清沅既不属于
何清沅将东西都放在了长案上,道:“姑娘先来吧。”
沈檀书不自然地咳嗽了两下:“这个,还是你先吧。”
何清沅只好硬着头皮拈起一枚银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一点点放下。
沈檀书看着她的动作,也睁大了一双杏眼,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
眼见着何清沅拈针的手指越来越贴近水面,两人的呼吸越来越轻柔。
终于,何清沅手指轻轻一松,只听一声细微的轻响,银针直直得坠入碗底。
何清沅呼出一口气,尴尬道:“这是个意外,我有点……手生。”
沈檀书点点头:“理解,理解。要不你再试一试?”
何清沅:“……”
何清沅又接着试了两次,还是同样的结果,便叹了一口气:“还是姑娘来吧。”
沈檀书硬着头皮取了一根针拿在手中,半晌后——
何清沅取来的那一束针都已经投完了,没有一根针飘浮在水面上的,而是纷纷都掉在了碗底上,更不用说看什么针影了。
两人齐齐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相视一眼:“看来我们是真的没做针线的天分。”
何清沅没想到今年织女娘娘照常这么不给面子,叹了口气问道:“我也就罢了,姑娘从前不是也做过针线补贴家用吗,怎么也……”她记得沈檀书可是吹嘘过自己的绣工的。
说到这个,沈檀书不由得赧然道:“……以前的事就别提了。”
昔年家中贫寒,她和邻里的婶子学做针线,想补贴家用,为兄长减轻负担。然而谁知,她在这女红一道上天生没有什么天分,再怎么勤学苦练,也比不上人家真正心灵手巧的。虽说绣个东西勉强也有各样子,但在这能人辈出、卧虎藏龙的京城里头,想凭这绣活挣钱,谈何容易。往往要跑断了腿,她才能卖出绣品。
后来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气,竟然有一家庄子居然肯收下她的绣品,让沈檀书很是高兴了一阵。直到沈家发迹后,她偶然才知道,根本就没什么庄子肯收了她的绣品卖钱,而是沈端砚照顾她的心情,私底下和庄子上的小伙计串通起来哄她。这些年她喜欢看书,兄长也不勉强她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再荒废了这些时日,她的女红只怕更是不堪。
何清沅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人真是一位好兄长呢。”
沈檀书点头:“于我而言,他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兄长了。”
何清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说实话,她心里实在是有些羡慕沈檀书的。
她出身侯府,家大业大,兄弟姐妹众多。且不论族中和其他房的兄弟姐妹们,单是她一母所出的嫡亲手足便有五人,再加上庶出的那些,更是人多。
虽然人多,却并不意味着感情有多么要好。
她自小体弱多病,母亲怕她把病气过给了其他兄弟姐妹,很少让她和旁人一起玩耍。再加上她身子骨不方便,他们也很少和她一同往来。最后反倒是她和谢仪彤、温韶两个“外人”的关系亲如姐妹。
倒不是说她的兄弟们为人刻薄冷淡,只是,他们的好从来对的都不是她罢了。
想到这里,何清沅难免有些伤感。
沈檀书却拉她起来:“对了,我差点忘了,我有样好东西要送给你。”
何清沅被她拉着一路回了小书房,只见沈檀书从书桌上拿了一个红木匣子。
沈檀书笑着将红木匣子递给她道:“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何清沅依言打开红木匣子,拿出里面的那张泛黄的旧纸一看,有些惊讶:“这是、这是我和、和她的卖身契……”
盒子里这张薄纸,不正是当年何婆子和她自卖入府的契书嘛。
她本还以为,沈檀书会等到明年才放人。
沈檀书笑盈盈道:“哪有你这样的人,说了想出府,却一点都不知道着急。不过我可是说话算话,让五味把你的卖身契找了出来。从今日起,你可就是自由身了。不过往后,你还是要时常到府上来和我们作伴,我们平辈论交,再不分什么小姐丫鬟的。”
何清沅有些动容,郑重地对着沈檀书行礼道:“多谢姑娘。”
她与沈檀书相处的时日并不长,虽说是一见如故,但沈檀书样样为她考虑打算,这份情谊,她没法不放在心里。
沈檀书只是微微一笑:“好了,别这样说。”
她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如今你是自由身了,以后我们也不是什么主仆,而是真的好姐妹了。你得了这个,可不准翻脸不认人。日后就是出了府,你也要常来看我。就算我嫁了人,你也要常来和我作伴。”
何清沅认真地看着她:“这是自然。”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三十七章 巧果(四)
七夕当晚,早早地用过晚饭后,沈檀书跟何清沅俩人,带着冬虫、夏草带着另外几个府里的护卫就匆匆出府去了。
却没想她刚走没多久,她那称得上是日理万机的兄长突然回了府。
因着这一日是女儿节,沈端砚一年到头也没功夫陪沈檀书几天,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回来径直去了山月居,却扑了个空,不由得问六安道:“姑娘这会在做什么?”
“回大人的话,今日七夕,姑娘出去看花灯了,陪着的是冬虫、夏草他们几个,才走没多久。大人若是想和姑娘说话了,我这便派人去喊他们回来。”
“不必了。她好不容易想出去一趟,这会再叫回来,平白败坏了她的兴致。”
“这会无事,我们也出去逛逛吧。”
难得自家大人有上街出游的雅兴,六安自然是鞍前马后地让人安排去了。
另一边,何清沅跟沈檀书两个挽着手,身后跟着一串护卫,正在街上慢慢走着,看着周围热闹的市景。
月明星稀,清风纡徐,不知从哪里远远地送来丝竹之声,令人心驰神往。
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树上、楼头、摊子上扎着各色花灯,灯光流转,恍如白昼,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路上挑担卖花的、卖木雕玩意的、卖糖人的、卖时鲜瓜果的……更是分外热闹,丝毫没有秋日的萧瑟之气。
沈檀书一年到头难得出几次门,见着倒也是新鲜有趣。如今又有何清沅这个能说得上话的,这般游街更是觉得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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