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人绝大多数都急于逃命去了,只有刚才那个一眼看到了何清沅的疤脸男子,竟然径直推开四周的人,向着何清沅这边过来了。
糟了!对方这是想杀人灭口!
何清沅心神一凛,顾不上许多,当即向着另一个方向奋力挤去。
这人来人往的,简直是绝佳的屏障。一旦被那疤脸汉子近身,只怕她悄无声息地被人杀死了都没人知道。
然而这会的人群已经密不透风,人人肩挨着肩,在她身前拦成了一道铜墙铁壁。饶是何清沅身形娇小,怎么也撞不开前面人的肩膀。眼看着疤脸男子离得越来越近,她心中焦急,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珠。
何清沅一咬牙,正打算整个人蹲下身子来钻入人群中搏一回,另一边肩膀已经被人抓在手中。她猛一回头,见来得是之前的三七,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三七闷声道:“何姑娘!得罪了!”
只觉肩膀上传来一阵大力,整个人顿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只听见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她就这么被三七扛在了肩头带出了人群。
三七虽然有轻功在身,但轻功又不是能凭空腾云驾雾,再加上又带了何清沅这么一个大活人,每次跃起少不了要踩着人群的头顶借力。
何清沅被摇晃得晕头转向之际,只能看见下面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如同潮水一般涌动。
三七的每一次起落,下面的人群都免不了爆发出一声惊呼。
等到三七终于扛着何清沅来到了茶楼下,把她放在了地上,何清沅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整个人险些当着街道吐了起来。
“大人他们就在顶层东南靠这条街的隔间里。”
何清沅来不及庆幸自己终于又回到了地面,便冲着远去的三七大喊道:
“刚才人群那边有个疤脸的!和那伙拐子是一伙的!”
三七的声音远远传来:“知道了。”
何清沅看着他的身影很快再次消失在人群中,不由得暗自咋舌。
一转头一路上了茶楼,按照三七所说的,进了沈端砚所在的隔间。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一进门,何清沅见了背对着她的沈端砚还是心里咯噔一下,再一看旁边的六安站在那冲她使了个眼色。
他怀里抱着的,正是之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小女孩可能是把六安和刚才那一伙人混淆了,虽然身上没什么力气,但还是不停地踢蹬着六安,在他的衣裳上留下了无数个脚印。六安正忙着哄孩子,但怎么哄也哄不好,整个人急得满头大汗,连忙把求救的目光投给另外几位护卫,被他们纷纷避开了目光,把六安气得后槽牙疼。
何清沅虽然头发蓬乱,衣衫不整,但神情还是镇定自若的。
她随意用手一拢鬓边垂下的发丝,而后从容敛衽,向沈端砚行礼道:“见过大人。”
沈端砚抬眼:“你为何在此处。”
何清沅解释道:“今日小厨房给了假,我和同伴们一起来花市上看看热闹,没想到出了乱子。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虽说救她的是三七,不过在这位沈大人面前多说些好话总是没错的。
她低下头,把姿态放低了,却只听对面的沈端砚似乎是嗤笑了一声,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道,这人又来了。
好在沈端砚没什么心思放在她身上,转头吩咐旁边的护卫道:“郡王府的人应当就在这附近,去通知他们。”
“是!”
那护卫也知道事情严重,听了沈端砚的话他不敢耽搁,也顾不上外面的混乱,连忙下了茶楼,匆匆从后门出去。
好在茶楼后门的巷子通向的是另一条街,这会人虽多,但总好过乱成一锅粥的永定桥那边。护卫连忙向着河岸边过去,寻找临安郡王府家的画舫。找了半天,也没见附近有临安郡王家的旗子,正急得抓耳挠腮,突然一抬头看见一条泊在岸边的画舫周围聚了一群人。再一看那画舫,立即凑了上去。
那边暂且不提,隔间这里,仍静得落针可闻。
六安见实在哄不住这身娇肉贵的小县主,连忙叫道:“那个姓何的丫头,你来,你来抱住她。”
何清沅眨巴了两下眼睛,她也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啊。
但是看着六安一脸为难的模样,她只好硬着头皮接过了这个重任。
抱过来的瞬间,何清沅的第一想法是,真沉。
那小姑娘人虽然被药迷了,口不能言,身上也软软的没有力气,但这会意识还是有几分清醒的,眼半睁着迷茫地看着何清沅,眼角却断了线一般大颗大颗地滚下了晶莹的泪珠。小身子一阵一阵细微地发着抖,显然是还处于惊恐之中。可能是因为先前见过何清沅一面,到了她怀里身子的抖动渐渐地轻了,只是泪珠还一滴滴地往下掉,何清沅拿了帕子给她擦也停不住。
虽然是从六安手里接过了安抚小女娃的重任,但是何清沅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抚人,又拍又哄了半天,见她还是哭,只能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沈端砚:“大人,我能给她吃糖吗?”
沈端砚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不说话,应该就是同意了吧。
何清沅这样想着,从小荷包里倒出一粒粽子糖,自己先吃了一粒避嫌,又倒了一粒轻轻送到了小女孩的嘴边。
那粽子糖三角状豌豆大小,琥珀一样透明的颜色,晶亮亮的,含在嘴里片刻就化了,这才能尝出一点玫瑰味的甜。这甜虽然不浓郁,但花香透颊,气息宜人,又被一个面目亲切熟悉的人抱着,让小县主慢慢地就停下了抽泣。
何清沅一只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身子。
“放心了,没事了没事了,不哭不哭……”
“拐子已经被大人抓起来了,你家里人很快就来接你了,不要害怕,不要怕。”
或许是因为何清沅的安慰起了作用,又可能是因为那药效越来越重,直至最后,她阖了沉重的眼皮,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看上去格外惹人怜爱。
何清沅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算是睡了。
屋子里除了何清沅外,其余的都是大男人,她一个人抱着小县主,抱得胳膊都酸了,还是没人来接过去。
何清沅下意识地先把眼神瞥向六安,这里除了沈端砚,就属他是何清沅熟悉的了。
六安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看站在窗口远眺的沈端砚。
她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沈端砚,虽说这小县主身娇肉贵,但总不能让她一个人一直这么抱着吧。
沈端砚察觉到她的目光投过来,顿觉心浮气躁,便阖了阖眼道,“荷包。”
何清沅眨巴着眼,怀疑地看着眼前的沈端砚:“……”
她刚才莫不是听错了。
何清沅眼巴巴地看着六安,六安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站在那里,旁边的护卫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她又看了一眼沈端砚,看着他仍是一贯从容冷淡的神色,这才发现她没听错。
这是这位首辅大人,第二次跟她要糖吃了。
何清沅木着一张脸,以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心情,再次交出了她用来存零嘴的小荷包。
第二十二章 玫瑰粽子糖(下)
六安麻溜地接过荷包,先倒给自己一粒吃了,本想等会再递给沈端砚,被他看了一眼后,立即一脸正气凛然地双手呈给了自家主子。
他绝对不是想吃糖,他只是想给自家大人试毒。
没错,就是这样。
沈端砚站在窗边上,看着永定桥的方向眉头微蹙。
晚风徐徐从窗口吹来,吹得他的衣袖拂动。
何清沅见没人理她,她又不能说话,只能趁着他不注意,直接坐在凳子上,把小县主放在了腿上,放松了一下胳膊,一边偷偷打量这位总是莫名看她不顺眼的首辅大人。
第一次吃了她的糖,随手扔掉了她的荷包;
第二次吃了她的糖,也不让人帮她抱着孩子,真是够小气的。
何清沅暗暗腹诽着。
他今日出来带的随从不多,想来是要悄悄出来办什么事,所以身上只穿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墨蓝直裰,虽然面料质地上好,但上面半点纹饰也无。但他年轻,皮肤生得白,又五官清朗,这样简单的深色衣衫反而衬得他气质清贵,卓然不群,怎么看都像是京城中的世家子弟,而不是曾被京中贵女嗤笑过的心机小人。
但何清沅对他的来历再清楚不过了。
这人自小家境贫寒,少年又苦于考取功名,真正发迹也不过是这些年的事。不过何清沅回想了一下,觉得这人又不是这两年才养出的这身派头。
她过去时常生病,记忆力不算很好,但还模模糊糊地记得,从前有一次在花会上,她曾经和他狭路相逢,算是打了个照面。
那会她还是永宁侯府的嫡女,他是新登科的探花。她和闺中好友们一起,他和同窗好友们一道,两拨人通往桃花林的一条小路上撞了个正着。
他那时说了什么来着?
何清沅又有点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他从容地向她们一礼,然后让开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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