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身前的地上,支了一口大锅,里面的卤水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何清沅和采薇用鼻子一嗅,就能分辨出里面至少放了桂皮、老姜、八角、香叶、花椒几种料,还有浓郁的酱香。还有什么,她们就闻不出来了。
那家的汉子一身粗服短打,一手拿着雪亮的菜刀,另一只手在巴掌大的一块豆干上快速划了数十刀,然后炫技般地用粗壮的指头一拉,只见那原本囫囵一块的豆干丝丝叠叠,犹如匠人精心雕镂的兰花一般,样子好看得很。
再一松手,那豆干又恢复了原状,还是巴掌大小的一块。
在锅前忙碌的妇人连忙将其用木签子串了,放入沸腾的卤水锅里一烫,用不了多久就好了。她再用竹爪篱一拨一捞,那卤豆干已经染上了晶亮诱人的酱色。
何清沅的眼眸微微发亮,有这样好的刀工,再这样煮出来的豆干味道可想而知。
一旁的采薇看着她这样子摇了摇头:“吃那个顶什么饿,还是吃些面食吧。”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莫非采薇姐姐真打算吃一碗面饱了,再不吃别的了?”
采薇无奈地摇头:“你就馋嘴吧。小厨房的饭都喂不饱你,偏要来吃路边上的。”
“这位姑娘,我们这虽然是小摊买卖,但这卤料的方子可是祖传的,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可都是独一份,姑娘要不先来两串尝尝。”
那划豆干的汉子听了采薇的话爽朗一笑,主动招呼道。
采薇听了有些赧然,一旁的何清沅见状,连忙取出钱来:“先来两串尝尝吧。”
这汉子口音有点古怪,不像是京城人。何清沅总觉得这口音有点熟悉,但不知是哪里人,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大哥是哪里的人,听口音总有些耳熟。”
那汉子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笑容憨厚中透着一丝精明:“闽地来的,官话说得不好。”
一旁的妇人已经手脚麻利地用爪篱捞起兰花干,用粗布拭干木签子上的卤水,递给何清沅:“来,二位姑娘,小心烫。”
何清沅拿过兰花干,先分了一串给采薇张嘴就要咬,被采薇一瞪,有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不打紧的,你看旁边的人都这样。再说咱们手里拿着签子,这又这么多人,不快点吃完了万一不小心蹭到人家身上。”
说是这么说,但何清沅也知道这不合规矩。且不说她从前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就算是府里的丫鬟也少有敢当街吃东西的。好像她重活了这么一回,身边没了人管束,那些规矩都被她彻底抛在了脑后。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娘亲说她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皮猴子被府里抱错了回来,谁都拘不住她。得亏是个小病秧子,身子骨不好,若和寻常人一样,只怕侯府都要被她掀翻了去。
当年的温清沅听了也不介意,笑嘻嘻地抱着母亲的胳膊要撒娇。只是后来年岁渐长,她在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侯府的颜面,所以不得不循规蹈矩起来,除了偶尔在几个手帕交和丫鬟们的面前敢于显露天性外,在外人面前她已经变成了温婉知礼的温七姑娘了。
豆干绵软多汁,咬下一小口里面浓郁的卤香立即就涌了出来。
何清沅满足地眯起了眼。
一旁的采薇看着嘴角微微翘起,见周围没人注意,也轻轻咬了一口。
两人很快将手中的兰花干吃完,何清沅又要掏钱买两串,旁边的采薇连忙拉她道:
“行了。”
“再两串,就两串。”
这豆干的味道真的极好,让人吃了还想再吃,让人几乎要上瘾了。
采薇无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清沅又付了钱,拿了两串兰花干,又笑嘻嘻地分给她一串。
两人吃完了这卤兰花干,又继续在这条街上闲逛。
何清沅本来还想再买,但是看着旁边一脸不赞成的采薇,只能作罢。
采薇看何清沅像是从来没出过门一样,看着满大街的东西没有不觉得新奇的,看见随便什么小吃,都想尝一尝。整个人好像笼子中的小鸟,一朝被放了出来,欢腾不已。若不是她身上的钱不够,怕是她想把整条街都买下来。
采薇心里是有点纳闷的。虽然说何清沅先前是在姑娘身边当二等丫鬟,可能出入不如她们自由,但在进内院之前,总不会一次也没出过门吧。
可能是这段时间在小厨房里憋闷了太久吧。
她正想着,又被何清沅拉到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小摊前。
“老板,要两碗虾仁小馄饨。”
采薇忍不住道:“行了你,真不怕吃撑了。”
何清沅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难得出来一趟嘛。”她一边说着,随手将那一篮子茉莉花放在了旁边的长凳上。
没过一会,两碗热气腾腾的虾仁小馄饨就端了上来。
汤底是用猪大骨熬出来的,上面撒了一把碧绿的葱花。用竹箸一拨,小馄饨看着也不小,摊主是个实诚人,馅填得很足,只是面皮不够透亮飘逸,显得馄饨们一个个圆滚滚的,像个大肚娃娃。再一尝,这味道实在称不上好。
一想到上次小厨房不知谁做的薄皮小馄饨味道也是那样,何清沅吃了两口,就不由得意兴阑珊地放下了竹箸。
旁边的采薇一眼扫过来:“这就不吃了?”
何清沅小声地贴着采薇的耳朵道:“这家的小馄饨汤头还好,只是馅太咸,实在吃不下。”她口味还算清淡,油盐重了的东西,实在吃不了多少。
然后她有点惊讶地看着采薇道:“你不觉得咸吗,怎么还能吃得下?”
采薇面色如常地放下小汤匙,扭头看她:“真是因为太咸了?不是因为你刚才吃得太多,已经吃撑了?”
何清沅讪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她。
采薇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又气又叹道“你呀——”
真是个败家的丫头。
何清沅只是笑,也不生气。
虽然她和采薇相处的日子不长,但觉得这姑娘除了性格冷了点,说话呛了点,脾气阴晴不定了点,但为人着实不错。
她以前有位手帕交,和采薇性格截然相反。那位手帕交是性烈如火,眼前的这个是冷若冰霜,两人看起来一样的不好接近,实际上都是嘴硬心软。这种人虽然远远地看着难以相处,但认识得久了,才能感受到她们内心的柔软。
虽然何清沅败家惯了,但采薇还是细细地将这一碗虾仁小馄饨都吃了,用帕子抿去了嘴角的汤渍,这才起身和何清沅一起走了。
两人沿着街道,一边走一边看。
桥南这边不仅有卖东西的,这会还来了一群卖杂耍的,吞刀吐剑喷火,还有耍猴戏的,都正在那边锣鼓喧天地热闹着。
何清沅眼见那边人多,笑嘻嘻地凑过去卖花。采薇拦不住,只好任由她在那胡闹。
虽是卖花,不过何清沅还是认真观察了一下,看到衣衫料子稍好些、举止端正的,这才主动上前去问。若是碰上出双入对的,就更不能放过了。
买花的人见是两个亭亭玉立的年轻姑娘,其中一个还爱笑声甜,价钱又不贵,手里头但凡有两枚钱的,都笑着买了。
采薇脸皮薄,一开始只在旁边收钱,后来在何清沅的撺掇下,这才支吾了几句,慢慢地也放下了羞怯。没一会功夫,两人就卖出了大半篮的茉莉花。
何清沅拉上盖在篮子上的布,笑道:“差不多了,我们留一些,再去桥北花市那边看一看,买些别的。若是路上碰到了采菽她们,这次就别分开走了,人怪多的。”
两人边走边聊,又沿着永定桥往北边花市的地方去了。
还没走到桥头,眼尖的采薇站在高处,已经远远地看到了什么:“好像出事了。”
仿佛为了验证她这句话一般,下一秒——
“杀人了——!”
一声尖叫划破了永定桥上方的夜空。
犹如一瓢水泼入了烧热了的油锅,在何清沅、采薇二人反应过来之前,永定桥上下的局势迅速失控。
街道上本已经水泄不通,何清沅还不知哪一边先出了什么乱子,四周的人先听到了这声喊,无头苍蝇一半四下乱冲。桥南的往桥北走,桥北的要往桥南走,两边的人流对冲,把原本就狭长的永定桥两头都堵得严实。
片刻的功夫,不堪拥挤的桥头上已经有人接连落水了,一时间惊叫声、哭闹声震天。
虽然是夏季,但这会掉入河里却未必是什么好事。永定桥下的水深,暗流颇急,除非游泳的好手,否则仓促之间掉下去只怕凶多吉少,更不必说像何清沅这等不会游水的人了。
永定桥上的拥堵惊动了不远处画舫上饮酒作乐的权贵们,不少人家打发出了奴仆问怎么回事。其中一只画舫看到岸边桥上出了乱子,竟然直接让人快速向这边划来了。
混乱的人群不停地冲撞着两人的身体,转眼之间,两人就被人流冲开了数米远。
采薇急了,也顾不上什么礼节规矩了,冲着何清沅的方向大喊“清沅!清沅!小心,先护住身体!”说着还想推开涌过来的人群,奋力向何清沅那边挤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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