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怒道:“谁挖坑不填的!”
两边的树木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一群人冲出来,是十几个大汉,个个手提大刀,凶神恶煞。
他们齐声大吼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我和师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大汉看见我,眼发亮,刀尖指着我说:“这、这、这女的也、也、也留下!”
“徒弟。”师父道。
“是。”
我跳下车,剑未出鞘。
师父把发带扯下来抛给我,笑道:“把眼蒙上,别欺负人家。”
我问:“要不要他们的命?”
师父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
我蒙上眼,一群人冲上来,我一剑放倒一个
师父在旁边喝酒,边给我喝彩:“好!不愧是我九梦华的徒弟!”
等我收剑,扯下发带,地上倒了一片,“哎呦啊哟”痛叫成一团。
我问:“还留不留了?”
“不留了不留了!女侠饶命!”
我说:“走吧。”
“等一下。”师父道。
那帮人马上又求饶。
师父慢悠悠说:“把坑填了再走。”
回到宝鸣山,我依旧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白相与和白倾都没有再来过,信也没有。独一剑倒是来过几次,师父每次看到他师兄来都很高兴,加上手头又有钱了,常请独一剑到山下镇上喝酒,一去就是几天,我一个人留在山上看家。
一次师父回来,独一剑不在身边,应该已经走了。
我和师父坐在小板凳上围着火盆,边嗑瓜子边聊天。
师父说:“你是不是有个四哥叫白,白……”
我说:“白子林。”
师父说:“对,白子林,听师兄说,他被贬为庶人,逐出云锦城了。”
我说:“他犯了什么事?”
师父说:“意图谋反,被你三哥白羽泉揭发了。”
我说:“师父,你说反了吧。”
师父怒道:“为师还没老呢!谋反是白子林,揭发是白羽泉。”
我说:“哦。”
师父摸摸下巴:“真要造反,白羽泉也不会栽在一个白子林手里。”
我说:“师父觉得哪个合适当皇帝?”
师父想了想:“谁最适合不好说,不过现在瞎子都看得出来你父皇最看重白相与,可是其他人也不是省事的,尤其是白羽泉,估计还有的闹。”
我说:“父皇为什么不早点立储君?这样就不会生那么多事端了。”
师父笑道:“你父皇就想看他们斗来斗去吧。”
我说:“不懂。”
师父一脸讽刺:“也许他觉得踩着至亲的血肉登上皇位的人,才能当好一个皇帝。”
我说:“哦,今晚吃什么肉?”
师父想了想:“鹿肉。”
晚上我们在灯下吃晚饭,灯油没了,灯光慢慢变小,最后熄灭了。我和师父都懒得去拿灯油,干脆靠着夜视,黑灯瞎火的,继续吃。只是这黑抹抹的房子,要是有谁经过,就听见屋子里筷子的叮叮声和吃饭咀嚼声,还真有点骇人。
“啪啪啪!”
门突然响动,我以为是风拍打在木门上的声音,不理会,继续吃饭。
紧接着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这回明显是有人在外面敲门了。
我疑惑这寒夜风雪天的谁会上山?哎,懒了一下还是得去拿灯油。
我提着灯,打开门,门外立着个高大如山的黑影。
那黑影向我弯腰行礼:“微臣赵飞见过小公主。”
我把灯湊近他,看清了容貌,我认得,是白相与的近身侍卫。
我点头,让他进屋。
我说:“你来有何事?”
赵飞从身上取下一个长长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是一副画。
赵飞双手捧着画说:“这是七皇子所做,特命微臣送来宝鸣山,交给小公主。”
师父凑过来:“千里迢迢来就送副画?”
我拿过画,说:“辛苦了,今晚在这里住下吧。”
赵飞叩手:“多谢小公主。”
师父说:“看看画的什么?”
我笑道:“师父,我先回房了。”
师父不高兴了:“有什么不能让为师瞧瞧的?”
我回到房间,把画放桌子上,铺开。
是一副梅花图,红的白的,挨挨挤挤,开得正烂漫热闹,梅树下有一群孩童在嬉闹追逐。白相与还在画上题了一首诗,我轻轻念出来:
风雪夜梅
雪落红梅化成魂,不语人间三两声。
树下足迹归来过,只是故人不相闻。
落梅曾记笑语情,怪道人面去不返。
岂知世间千万事,更胜风雪残花枝。
我沉默良久,拿出纸笔,写了一首:
赠白相与
剑在天下人在身,伴君不多叹息声。
万代功名凭君取,逍遥不定第一人。
等墨迹干透,我把纸折好放信封里,第二天交给赵飞,赵飞告辞走了。
除夕当天,山下一户人家生了个大胖小子,请我和师父去喝喜酒。我和师父带着贺礼去了,那户人家对师父很尊敬,他们希望儿子长大后能跟师父学武功,师父满口答应下来。
村里很多小孩想去镇上看烟花,镇上里村子挺远的,村长让我和师父护送孩子们去看烟花,并给我们一些钱,说是晚上雪大路滑,在镇上住一宿,明天再回来。
我和师父带着孩子们去了,到了镇上,烟花已经开始放了,大街上满是人,孩子马上变成猴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我和师父手忙脚乱,东抓一个西抓一个,只恨没带绳子出来,一个一个绑起来。
师父把一个男孩扛到肩上,男孩手脚乱踢,师父猛的拍一下他屁股,男孩立刻哇哇大哭。
师父喊道:“小冷,把这群猴儿抓到落日桥上!在那里集合!”
几个女孩子扯着我腿:“白冷姐姐!白冷姐姐!我们想吃糖葫芦!”
我板着脸说:“没有!立正,齐步走!”
全村最古灵精怪,最让大人头疼的女孩小同,黑溜溜的眼睛一转,突然大声叫道:“娘!娘!你在哪!有人要抓我!”
其他孩子马上有样学样跟着大喊大叫起来,路人纷纷回头看过来。
眼看着我就要成为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我只好去买了三串,我举着糖葫芦说:“这里只有三串,谁先到落日桥我就先给谁。”
话刚说完,这群猴儿跳着脚往我身上又扑又抓,我赶紧往落日桥跑去,一群孩子跟在我身后哇哇乱叫。
好不容易看完烟花,我和师父领着孩子们去投宿,师父在一户人家借了两间房,是大通铺,男孩跟师父睡,女孩跟我睡。
一个男孩不依不饶,叫嚷着要跟我睡,师父一拍他脑袋,把他扛走,骂道:“臭小子,小小年纪,花花肠子倒不少!”
孩子们玩累了,上了床乖乖睡觉,我也已精疲力尽,钻进被子很快进入梦乡。
千里之外,一年里最盛大的宫宴正在进行,皇宫上下,一片歌舞升平的繁丽景象。
景贤殿上。
父皇饮下一整杯酒,一旁多年随侍的老太监德子出声提醒:“皇上,少饮……”
父皇摆摆手:“今天好日子,让朕尽兴。”
父皇看着座下的子女妃子们,作了个手势。
霎时,舞女乐师停止表演,叩手退下,宫女太监也纷纷退了出去,只有德子还留在父皇身边。
父皇说:“行了,现在只有我们一家人,谁有什么想说的吗?”
无人出声。
父皇说:“不想说就不说,你们听朕说就行了。你们之间做了什么,朕很清楚,朕可以不追究。”
父皇目光巡视一遍座下的人,说:“但是白冷,无论她是谁的女儿,都是朕的公主,谁也不能动她。否则不管朕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饶过他。”
座下寂静无声。
父皇说:“知道了吗?”
无人回话。
父皇缓缓一字一字重复:“朕问你们,知道了吗?”
所有皇子公主,妃子起身,跪下,齐声说:“是。”
原来整个皇宫都知道,她是谁的女儿。
宫宴后,父皇由德子扶回崇明宫里,父皇半躺在塌上,一个养在崇明宫的闲人摇着扇子晃进来。
闲人道:“做为一个父亲你怎么忍心?”
“我先是一个皇帝才是一个父亲,以后的皇帝只能有一个,这江山要稳,只需要一个人。”
闲人说:“一个人?岂不是很寂寞?”
“是啊。”父皇笑,“有寂寞就够了,皇帝能得到什么?皇帝只为天下万民。”
“好狠的心呀。”闲人嘲笑道:“你的儿子女儿哪个不对你有怨气?哪个妃子心向着你?而最上心的那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哪里懂你的一点点心?”
☆、平生烟雨
我再次见到白相与,已是来年春。
春寒料峭,万物复苏。
清晨,我打开门,山下云雾缭绕,遥村都看不清楚。
白相与站在桃花树下,负手而立,一身紫衣,墨发轻扬,跟个乘风而来的神仙似的,看得我一愣一愣,不知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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