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陇西笑,“再一再二不可再三,那人不一定是没有来赴约。”他的话别有深意,却并没有把剩下那句“或许是来之后看见了我们才没有上楼”说完。
他的目光在正厅里逡巡,最后落定于一处视线开阔的走廊,那里有拐角,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并不能看见拐角后的情形。但是,那里背着光,有一小截影子投映在地面。
很快,那人也发现了藏在这里的弊端,迅速转身从走廊离开了。
月陇西收回视线,低头抿茶时唇角浮起一抹了然的浅笑。
“算了,我们还是吃饭罢。”卿如是不再关注那边的动静,她不好因为玩去耽误月陇西办公的时间。
两人用完膳,月陇西唤小二结账,刚打算掏银子,卿如是却说自己说好了要请他的,他便毫不客气地笑,“好啊,那你来。”
前世今生,两辈子算起来,姑且就当这是她头回心甘情愿给他赠礼。月陇西很期待地凝视着她,唇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结果卿如是摸了摸腰间,又摸了摸怀里,最后勾手去掏袖子,愣是没有翻出钱袋。月陇西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笑得眉眼弯成月牙,甜滋滋地,“呀,我好像把钱袋忘在练武场了,身上唯一的一点散碎银子都在方才来找你的时候拿去借了马。”
瞧着她鲜少对自己露出的这般笑,月陇西想郁闷都郁闷不起来。这个郁闷的劲儿统统栽进了蜜罐子,一丝丝地浸进去,化为了酥他骨头的甜意。
“练武场也不是很远,要不你坐着,我现在回练武场去拿?”卿如是正儿八经地问。
罢了罢了,月陇西叹了口气,想起她主动送萧殷玉佩的事,一边在心底揪扯着那疙瘩,一边笑着掏钱结了账。
两人并肩走出客栈,皎皎迎上来,满脸惊讶,“姑娘,你猜我方才在门口遇见谁了?”没等卿如是真猜,她先忍不住脱口,“我看见萧殷萧公子了!他好像是从另一道门出来的,刚刚就在小楼里,你们遇见没有?”
卿如是讶然,稍一思忖,就明白了过来。她抬眸看向月陇西,后者笑道,“现在知道是谁了。”
“可是……”卿如是皱眉不解,片刻后又恍惚参悟了些。难道他真打算对余大人下狠手?那他先去招惹余姝静做什么?不应该是从刑部那方滋事,把余大人拽下马吗?莫非是对余姝静生了真情?或者余姝静有何值得利用之处?
她一时摸不准,暂且搁下不想。左右与她无甚关系,不过是生出好奇之心才参与进来。
月陇西照例送她回府,因着有皎皎跟着,他便唤的马车。
下马车后她毫不留恋地进府,月陇西赶忙一把拉住,“我方才问你的事你还没有同意呢。眼看着就要大婚了,我可不像当晚连个房门都不让进。”
卿如是皱皱眉,“那行罢。你在你房间里多准备一张宽些的榻。”
“……”月陇西欲言又止,最后心思微动,不再细说下去,反而催促她进府,“等着我,我后日一早便过来。”
卿如是很疑惑,“提亲哪有你本人掺和的份?不都是请人来说媒的吗?你就别过来了,多丢脸啊。”
“是吗?”月陇西故作疑惑地蹙起眉,微眯了眯眸,“那好罢。”
如此说定,她方放心地回府。
依照他们两人如今的情形来看,提亲完全是走流程罢了。由媒人带着男方的庚帖上门说亲,若是女方有意,初步便算成了,须得当场互换庚帖。两方人家各自将庚帖压在自家灶君神像之下,若三日内家中无大小任何异常,再请人合八字。若是八字不合,那这门亲事恐也会招致灾祸,家宅不宁。
因此,多数人在择夫选妻时便会先看好八字,以免两人合了心却不合八字,届时两方都尴尬。
所以这点倒是不必担忧,能入月府相看名册的女子都是郡主娘娘暗地里寻人合过八字的。
十七日,当天清晨,卿府迎来了名动扈沽城的百寿媒喜婆。喜婆今年正好百岁,为人牵线搭桥几十年,经验丰富。且自她三十五岁起,经她的手牵线的姻缘就没有不成的,俱是夫妻和睦,家宅安宁。
喜婆的夫君生前只有她一妻,不曾纳妾,两人伉俪情深,顺遂和睦,羡煞扈沽。自女帝时期她便在扈沽城中闯出了名声,谁都晓得她膝下儿孙满堂,且都是恭顺孝贤之辈。后辈中有从官者,有从军者,从商者,皆有所成。养在她膝下的姑娘所嫁之人不是朝中大员就是富户,无一例外。
饶是家中富足优渥,喜婆仍不曾改变志向,她这一生别无爱好,只喜做媒,直到六七十岁身子骨受不住了才不再外出奔波,回家颐养天年。
万万没有想到月府能请得动如今已有百岁高龄的喜婆,扈沽城都知道她早三十年前还在女帝时期那会就放出过消息再不做媒,后来多少高官富商请她都未能请得动。
如今竟被……
卿母啧声暗叹,真是寻了个好女婿,外边结亲的风声都定了,而今不过走个过场都走得费尽诸般心思。
卿父卿母哪敢怠慢这位老人,早早换好衣裳迎了出去。卿母心底说不雀跃是假的,这会子喜婆替月府上门说亲的消息怕是都传遍扈沽城了。
她压下狂喜的心思,紧跟着把人接到手扶进去,定眼一看后面还跟着一位。可不就是她的亲女婿。
“世子这是……?”卿母失笑,她长这么大,倒是真不怎么见过跟着媒人一道上门的。
月陇西施礼,神色从容地淡笑道,“让您见笑了。不知如是此时正在何处?小婿来找她玩的。”
“我让她早起以后在自个院子里好好待着呢,我让小厮和丫鬟领着你去看看罢。”卿母说完,示意身后的仆人。
月陇西再施礼,又请示了卿父,拜别了喜婆,这才跟着丫鬟往她的院子去。
卿如是正蹲在屋里的屏风后面,给一盆花浇水,一边浇一边跟皎皎说,“要不然这几盆花也跟着当嫁妆抬过去罢,留在这边我怕别的下人照顾不好。”
“姑娘,哪有把花封箱子里当嫁妆的嘛。”皎皎正在收拾她的妆奁,听及此皱起眉头急道,“更何况这花还带着花盆,根还扎在土里。姑娘肯定会让人笑话的。”
“那我回门的时候再专程吩咐几个小厮把花都给搬去月府。”卿如是蹲得腿麻,干脆盘腿坐在地毯上,把一盆土搬到面前,见那土被小铲子挖得十分松软,便忍不住用手掏着玩了会。
脸侧有汗珠子滴下来,她觉得痒,用手抓了一把,顺便捋开落在鼻尖上的发丝,以及浇花时溅在眼下的水点,待一系列动作做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指甲缝里都是泥。
“皎皎,帮我拿张锦帕来。”她埋头唤,身边却无人回应。
抬起头,月陇西就侧身站在屏风后,偏着脑袋瞧她,眼角流溢着脉脉温柔。
瞧见她脸上的泥巴,月陇西慵懒地挽起唇角,继而笑出声。稍一顿,他撩袍蹲下,挑眉道,“看到我可惊喜,小花猫?”
“不是让你不要跟来吗?你前天答应得好好地,怎么转脸就又跟来了,不嫌丢人呐?”卿如是见他盯着自己的脸瞧瞧瞧,瞧个不停,又因他方才的昵称回过味来,耳梢不禁发烫,赶忙拿袖子捂住脸,闷声令道,“别看。”
“偏看。”月陇西攫住她的下颌,将她的手臂拿开,俯身故意凑到她唇边去,待她目露惊慌之时方挪开,风轻云淡地笑,“我给你擦干净。”
他今日没有带锦帕,只好用袖子给她擦拭。
满室静谧,四目相对。他的眸子明澈深邃,灼。热的目光正一寸寸地在她脸上游走,彼此的呼吸融于一处,又被周遭细微的清风吹散开,又融、又散……好似极尽缠。绵的云丝,缱绻难分。
卿如是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这厢刚分散,又感受到他光滑的袖子触碰脸颊时带来的酥痒。愈被摩挲,愈渐发烫,她的脸颊飞上两片红霞。忽而心怦得厉害,漏了呼吸,便闻到他袖子里盈满的香气。
晃神间,听到月陇西轻问她,“你有什么想要在嫁人之前完成的愿望吗?”他听郡主娘提到过,姑娘家的都喜爱在嫁为人妇前去做从未做过的事,顺自己的心意,遂自己的愿望。
注意力终被吸引,卿如是不再关注他的袖子,认真回想一番,她道,“幼时的算吗?我幼时见到有些男孩子爬树窜高,就躺在树上睡觉。我一直想学他们那般在树上睡一晚,但那时候我一个几岁大的姑娘家,根本爬不上去,家里也不允许我在那上面睡觉,怕我摔着。长大之后就更不允许了,家中有宵禁,也不可能让我彻夜不归。这件事只好不了了之。”
月陇西莞尔,擦得差不多,他维持着攫住她下颌的动作,凝视她笑吟吟道,“这愿望再简单不过。就没有了吗?”
卿如是摇头,期待地问,“你带我去?”
“嗯。三日后,定亲那晚……”月陇西拿拇指从她唇上滑过,擦去最后一点泥土星子,而后定眼注视她,轻声说,“我来偷你。”
作者有话要说:
1.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来偷你(mad月狗逼,你撩了人不用负责的吗!!嘤嘤嘤我想陪嫁……我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