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白眼狼,是她信错了人,帮错了人啊!
低头看了眼地上散乱的信纸,陈氏忙蹲下身把书信收起来道:“少擎,既然楚世子把信都给你了。
那意思……是不是楚世子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咱们计较那些事了?若是不计较……那陈家那边儿……”
“娘。”杜少擎出声打断她道:“今日我已面见陛下,上奏疏,言明父亲年迈,不宜为官。承恩公府有罪,不配爵位。
今日起,京中再无承恩公府。罪责全在爹一人,方才他已被押往洛河,流放终身了。
您和祖母,还有少凌,即日前往杜家祖籍之地,闵州。终身不得不得入京。
至于孩儿我……削发为僧,入大国寺,为民祈福。”
陈氏听完话,身子不由摇晃一下。
“你疯了?!”陈氏气得浑身发抖道:“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全家人吗?
楚世子把这些东西送到你面前,那就是不计较了啊!
承恩公府簪缨世家,怎能说败就败?你这是害死你父亲吗?哪儿有儿子把父亲送上绝路的道理啊?!
圣旨还没有下是不是?”
陈氏立马抓住杜少擎的手,命令道:“你这就去给楚世子说,先前你的话都是一时冲动之下说的。
咱们承恩公府的爵位不能没有!便是你不想做承恩公,你弟弟也得有个靠头啊!”
然而,杜少擎的力气实在太大,陈氏根本拉不动。
“你……”陈氏还想出声教训儿子。
就听杜少擎失望道:“娘还不明白,儿子这样做的道理?
当年太后暗地施压,要笙笙死,娘当真忘了,您和清平庵尼姑勾结谋害笙笙的事吗?”
陈氏红着眼睛,立马反驳道:“我没有!”
“承恩公府的罪证,您谋害笙笙的罪证,还有您纵容陈家恣意妄为的罪证,孩儿都有。”杜少擎惨笑一下,“孩儿这样做,是在保全杜家人的性命。
若娘亲觉得,荣耀爵位远比性命重要,那孩儿也无话可说。”
陈氏手一僵,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公主府
顾宝笙正和北堂离两人挑选着首饰。
“云溪街那边儿新运来的首饰,成色倒是不错啊。”北堂离一面挑,一面跟顾宝笙闲话。
正说着承恩公府爵位被褫夺的事情,半夏突然端了一个托盘走进来。
“公主殿下,有两份礼送了过来。”
“两份?”顾宝笙起身,走到半夏面前来。
托盘上,放着两个首饰盒子,一为羊脂玉盒,一为黄花梨木盒。
但无一例外,上面都雕刻着她最喜欢的花纹,绿萼梅。
自打顾府换成了公主府的牌匾,京城中不少贵女都想投其所好,上门儿与顾宝笙拉近关系。
但,识趣的门房都知道,顾宝笙对此并不感兴趣。
毕竟先前,顾宝笙在顾相府不受宠爱,不少贵女见孟云遥势头极猛,纷纷帮着孟云遥欺负她。
如此两面三刀的人,顾宝笙并不觉得,有什么相交的必要。
如今的身份,她不需要求别人,也不想帮那些人作恶多端。
可今日,门房却将这两份东西送了进来。
显然,送这两份礼物,是她的熟人。
北堂离慢悠悠的走过来,瞧了一眼,便眼神复杂道:“这两人,是早就提前准备上了吧。”
顾宝笙的目光静静落在木盒边的小字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羊脂玉盒是秦池送的,黄花梨木盒是杜少擎送的。
她听楚洵提过,景仁帝死后,平津侯府败落后,秦池便无家可归。
萧元帝登基没多久,秦池就只身上路,往塞外去了。
羊脂玉盒子里装了一封秦池写的亲笔书信。
秦池的信略长,大意是说祝她这个妹妹,新婚大吉,福泽绵长。
看到“妹妹”二字之时,顾宝笙释然一笑。
秦池在云州之时便知自己不是顾宝笙,而是顾眠笙了,写这封信,也是在告诉自己,好好儿和楚洵过日子。
顾宝笙不由想,有时还真是天意造化弄人。
如果秦池没有中蛊毒,真正的萧德妃也没有死,那么说不定真正的顾宝笙便会顺理成章的与秦池相守一生了。
秦池年长顾宝笙五岁,一直把顾宝笙当做妹妹看,即便没有男女之爱,相信也会与顾宝笙相敬如宾。
至于与真正顾宝笙青梅竹马的杜少擎,如今已回到最初拜师学艺的大国寺,削发为僧。
顾宝笙摇头叹气,即便杜少擎愿意过千难万险娶真正的顾宝笙。承恩公府里的人,也定然容不下那女孩儿。
有些事,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有人有缘无分,有人有分无缘。
顾宝笙只觉庆幸,她和楚洵是有缘有分之人。
想到杜少擎先前说她与顾宝笙是同一人,顾宝笙眼神露出一抹疑惑来。
她轻轻打开黄花梨木盒,里面亦是一封信。
书信只寥寥几行,待看到结尾处,顾宝笙不由神色凝重起来。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北堂离拧眉道:“杜少擎写这话给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北堂离是懂的。
庄周梦蝶,无非是说,庄子睡梦之中梦到蝴蝶飞舞。待醒来之后,不知道究竟是他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中,他变成了庄周。
何为真实,何为虚幻,已然分不清楚。
然而顾宝笙想到杜少擎曾说过的话,慢慢将手里的信件放回了盒子里。
杜少擎,大约是在提醒她,她顾眠笙和顾宝笙,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吧。
庄周为蝶,蝶为庄周。她为顾宝笙,顾宝笙为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原本就不可分。
正如,她才醒来之时,也曾以为她的重生,是一场梦一般。
可到底,这场梦的结局是喜,她愿意走下去。
“他大约是让我珍惜眼前吧。”顾宝笙笑了笑。
秦池和杜少擎铁定是知道楚洵是个醋罐子的。
若送首饰,大约送的那些东西一辈子也不能见光,戴在头上。
若送这些精致的盒子,倒是能放在身边儿盛一些东西。
顾宝笙轻松调转话头道:“对了,阿离姐姐,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去瞧瞧沈书娆她们吗?
这几日得空,你可要去?我陪你。”
北堂离闻言,立马会意,也不再提这些书信的事了。
只道:“我正打算去。不过,你若陪我,便留在外面吧。沈书娆那女人正恨着你,若是一早酝酿了什么阴招等你,未免不妙。”
“那阿离姐姐你呢?你可还怀着身孕啊。不如就隔着牢房,远远的瞧她们,别进去了。”
顾宝笙盯着北堂离的肚子,眼底流露出一抹担忧来。
她听说怀孕之人本就要虚弱几分,那日北堂离诊出身孕来的时候,脸色惨白的样子,她可从未忘记。
北堂离捏了捏她白嫩的小脸蛋,含笑道:“笙笙,我哪有这么弱啊。别说沈书娆那几个女人,就是老虎来了,我也能把虎皮给你剥下来。”
顾宝笙无奈一笑,忙吩咐凛四下去多准备了些人手。
去见的,可不是纸老虎,那是母老虎啊。
沈书娆的母亲瞧着面容慈爱,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谁能想到,那般柔弱的面容下,藏了一颗黑心啊。
两人在公主府休息了一会儿,便乘着马车到了北镇抚司。
楚洵此时还在宫中,守在北镇抚司的冷一,一见是主子家的小夫人和端阳郡主来了,忙张罗着把沈书娆和沈夫人,还有齐氏三人从地牢里提上来。
地牢鼠蚁众多,到处都是血腥发霉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这样的地方,实在不宜堂堂的公主殿下和郡主殿下亲自前往。
冷一办事效率极高,不一会儿,便带着顾宝笙和北堂离到了一间小屋。
屋中装着一个大笼子,沈夫人抱着沈书娆小心翼翼缩在笼子的边角处。
而齐氏则是摆成一个大字,躺在正中央,占据了大部分的地方。
只需这一眼,顾宝笙便知沈夫人和沈书娆的日子十分难过。
沈书娆没了右手右脚,沈夫人又是病秧子,在牢房里头打架,两人根本就不是齐氏的对手。
但齐氏似乎也不好过,不过一些日子没见,一头青丝已变得白发苍苍,满脸都爬满了皱纹,皱巴巴的像树皮一般。
她眼睛看着笼子顶部,嘴里还喃喃的念叨着,“开春了,阿沔要出去买糖人儿了。
买三个糖人儿,一个给王爷,一个给我,一个给自己……吃了糖人儿,还要吃鱼丸面……长长久久,安安康康……”
一旁的沈夫人一边哭,一边捂着沈书娆的耳朵。
顾宝笙仔细一看,竟发现那耳朵边缘缺了一角,似乎是被人咬掉的。
再看齐氏疯疯癫癫的样子,顾宝笙和北堂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