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王和萧琛明显把顾宝笙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不论什么好东西,都是先送到公主府去的。
若是心里真有秦萱儿这个女儿,还能在景仁帝退位后,这么久都不来西戎把人给接回去吗?
他可不想好处还没有从萧山王那里捞到什么,反倒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萱儿,就算你要拆穿她的真面目,一则不得先回南齐,二则,不得你先见到你父王和哥哥再说吗?”北堂竟劝道:“如今你父王和哥哥都认了她,没有认你。
若是你一回去,便同她有矛盾,到时候,他们护着那新封的公主,不护着你可怎么好?”
“他们敢!”秦萱儿捂着肚子含怒道:“我才是嫡女,我才是从小被父王养在膝下,被哥哥护着的公主。论感情深厚,论亲情亲疏,她哪一点够资格跟我争!”
北堂竟在旁缓缓道:“那萱儿你倒是说说,怎么拆穿她的真面目?她的真面目又会是什么呢?”
秦萱儿抿着嘴,脑中开始飞快思索,要怎样才能揭穿顾宝笙作假的身世。
她回想着她在萧山王府的日子,忽然想起她的姑姑梅夫人,还有萧山王府的大总管王川叔叔。
她隐约记得的,有一回王川叔叔的下属酒醉之后还在感慨,说当年接她回来死了许多人,等回到云州的时候,几乎已经折损了一大半的精锐护卫。
这些护卫既然尚在人世,王川叔叔和梅姑姑也都活在世上,那她的真和顾宝笙的假,就该很好调查才是。
她的父王,她的哥哥,都是权势滔天,消息灵通的人,没有理由会查不到啊?
若说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将顾宝笙那个假货放在南齐,那也应该用她的名字不是?
秦萱儿先前是气昏了头,眼下被北堂竟这一提醒,越想,心中便越觉不安。
这些人都在云州,都是多年忠心耿耿的亲信,无儿无女,无牵无挂,没有理由会为了顾宝笙背叛她的父王和哥哥。
所以……也就是说,他们早就派人查过了,而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她不是亲生的,顾宝笙才是亲生的!
所以她的父王才会不来西戎接她?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秦萱儿像是在跟北堂竟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我在府中长了十四、五年,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如果她不是亲生,不该一早就发现的吗?
凭父王和哥哥的能耐,还能被人蒙在鼓中,被骗到现在?
“八殿下。”秦萱儿嘴唇颤抖道:“你……你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到云州,帮我送封信过去。”
她要亲自问问王川叔叔,当年他亲自抱自己回萧山王府的,为什么顾宝笙反倒变成了父王的女儿。
北堂竟口中依言答应了下来,想到再过不久,萧山王的登基大典便筹备成功,要登基为帝了,他便有些着急起来。
“萱儿啊。”北堂竟皱眉道:“西戎离云州,即便是八百里加急,一来一回的时间,也不短啊。
等到你接到回信的时候,你父王恐怕早就登基称帝,那笙笙公主的名头、府邸也彻底定下来了。
不论她是否是亲生,可总归你从小在你父王膝下长大,封一个公主总是顺理成章的。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当公主,你自己却只当西戎一个和亲公主吗?”
当初景仁帝埋怨秦萱儿坏了他的好事,对秦萱儿的封号是很随意的。
若非帝王亲生之女,和亲公主的地位即便重,也并没有那么受人重视。
对于心高气傲的秦萱儿来说,自然是无法忍受这一点的。
秦萱儿死死抓住自己的裙摆,抓出道道深深的褶痕来。
“那八殿下。”秦萱儿咬牙道:“我父王登基,你能跟西戎使臣一块儿过去为他庆贺吗?”
既然送信慢,那她就亲自去好了。
“当然了。”北堂竟倏然一笑,“这回西戎,确只有本殿一个去不可啊。”
正德帝怕是一辈子醒不过来了,那北堂离守着自己的皇位哪里这么轻易就离开了?
至于北堂意,那耳朵不是被咬掉了半只吗?
那样一副相貌,在西戎都不敢出门,何况去南齐给新皇祝贺?
除了他,这西戎还真找不出一个合适去南齐的人来。
秦萱儿闻言,这才心松一口气。
只要赶在父王登基之前,把顾宝笙赶走,南齐的公主,仍旧只有一个她!
这一晚,秦萱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想知道真相,却怕知道那真相不是她所想要的。
一面说服自己她是亲生的,毕竟比顾宝笙天资聪颖,精通书画,一面又怕她非亲生,毕竟她父王哥哥都非蠢货,若是假冒,怎会看不穿,拆不穿?
清凉的月光照在窗户上,秦萱儿眸中仍无一点睡意。
不知怎的,想到她的父兄,她便想起顾宝笙流放在洛河的哥哥顾琤来。
她虽没见过顾琤,却也知道,顾琤去洛河,似乎与顾宝笙还有些关系。
顾琤双腿尽断,只是一个废物,顾明远昏庸愚昧,只是一个蠢货,明明这样的人才应该是顾宝笙的亲生父兄啊。
秦萱儿眯了眯眼,忽的唇角绽开一抹得意的笑容来。
她该回南齐的时候,顺道去找找那顾琤的。
滴血验亲这种能做手脚的事算得了什么?
当年给顾宝笙出生时候,那些接生的稳婆一块儿出来作证,证明顾宝笙没被送走,自始至终都是顾家的女儿才叫好。
顾宝笙出生的时候,顾琤大约也是懂事的,待她回南齐的时候,相信北堂竟已经按照顾琤的话找到那些人了吧!
只要给了那些人泼天的富贵,不怕她们不乖乖说话。
等稳婆出来作证,这南齐的公主,只有独一无二的她!
第二日晌午,八皇子府的马车才带着一队使臣上了前去南齐的路。
北堂离没有来送行,据说是批奏折批了一晚上睡着了。
马车上的北堂竟不由一阵冷笑。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还不知道到哪个女人的被窝的待了一晚上没有出来呢!
不过,这也不妨事的。
北堂竟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安静柔和的秦萱儿,脸上也不由挂了一抹和煦的笑容。
就算秦萱儿只是萧山王的养女,养了那么多年,总归跟半个亲生女儿差不多的。
猛地要接回自己的亲生女儿,把秦萱儿给抛下,萧山王就算再无情无义,看着自己从前疼爱的养女可怜巴巴,泪水连连的回南齐来找自己,不得愧疚几分,给几分的好处吗?
都是萧山王的亲侄子,他北堂竟还娶了萧山王疼爱愧疚的养女,说什么,萧山王也会站在他这一边儿,在西戎皇位上的事情考虑考虑自己不是?
这样想着,北堂竟一路上对秦萱儿嘘寒问暖,体贴入微至极,弄得秦萱儿一路都心情不好。
就仿佛一直都一只癞蛤蟆黏在自己旁边似的。
偏生她有孕在身,身子虚弱,马车行得比平日还要慢上许多。
如此一来,秦萱儿心中更觉不舒坦了。
直到到了顾琤流放的洛河,下了马车的秦萱儿心情这才好起来。
洛河的风景并不好。
四面环山,岩石裸露,树木苍凉,岸下河水寂静无声的涌动着,仿佛一整片都是墨绿浑沉的云石。
而那些做苦力的人,便一群群戴着沉重的手脚铁链,有的拖着一箩筐一箩筐的黄土往库房走,有的攀在半山腰,用铁锹一块一块的挖石块。
秦萱儿一行人停在岸边,静静打量了一会儿那些做苦力的人。
粗布短衣,补丁遍布,虽是深秋,天气寒凉,衣衫单薄,但涔涔汗水依旧将背心浸得一片湿润。
秦萱儿皱了皱眉,想到一会儿或许会看到一个臭烘烘的顾琤,心里便觉恶心。
“八殿下。”秦萱儿眼下还有事要求北堂竟,对他倒是十分客气,“一会子找到了顾琤,先让他洗洗澡再过来吧。”
省得脏了她眼睛,熏得她想吐。
北堂竟点头一笑,招来阿田,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见阿田应声下去了。
岸边风大,秦萱儿闻不惯这里的泥土味儿、河水的鱼腥味儿,北堂竟便带了她去临近的一座茶楼里等阿田带着顾琤前来。
看守的一个矮小老头儿将荷包塞到怀里,一面带着阿田走,一面笑眯眯道:“公子,不瞒您说啊。
这洛河里头,您若是想带谁去茶楼吃点儿什么东西,除了找我狗蛋儿,那是找谁都不好使啊!”
“正是知道,我才找您老呢。”阿田苦笑道:“我这兄弟当年来这儿的时候还欠着我钱,我恨是恨,可到底,这事儿也怪不得他啊。
这不,我们那几个八拜之交的兄弟都后悔当时没来送他了。如今,虽不能救他出去,带他多吃几顿好吃的,总是能够的。”
小老头儿点点头,将人带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