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琤啊!”小老头儿站在门口喊他,“你兄弟过来找你来了。”
顾琤正在劈柴,待听到有人来找,他眸光茫然的看了过来。
胡子拉碴,眼睛浑浊,浑身瘦巴巴的仿佛血肉都被吸干一般。
阿田没见过顾琤,只瞧了画像,但这一见,着实吓了一跳。
这和画像上精致好看,唇红齿白的公子哥儿完全是两个人啊!
顾琤擦了擦手,用袖子擦了擦头上汗,这才推着轮椅,恭恭敬敬问道:“狗爷,谁找我啊?”
小老头儿一努嘴,“诺,就是这位你的兄弟,专门儿从京城里头过来看你呢,你小子可真是好福气啊!”
“阿琤。”阿田朝顾琤笑了笑。
顾琤抿了抿嘴,小老头儿早已打开栅栏,由着阿田把顾琤推出去了。
一路上,不少低头做活儿的人都时不时用羡慕的眼光盯着顾琤。
在洛河的人,除非天下大赦,否则,便会一辈子在洛河。
这里的人不是人,与牛马没有区别,除了整日的劳作,便是整日的挨打。
好看的便沦为男宠,丑陋的便沦为玩偶,要么供这群守着他们的官兵取乐,要么便在这里整日整夜的不停劳作。
总之,寿命都不会太长。
顾琤目光呆滞,静静由阿田推着他走。
他做过男宠,也做过玩偶,这些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比起那些从前的屈辱来说,什么都算不了。
阿田不言不语,直到推他进了茶楼雅间,才低声道:“我们主子是个极好说话的人,你若办成此事。出洛河,回京城,享富贵——应有尽有!”
顾琤眨了眨眼,便见珠帘撩开,一个模样与顾宝笙眉眼轮廓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走了出来。
只是相较而言,这女子的五官更为圆润,远不如顾宝笙精雕细琢,肌肤胜雪。
“顾大公子,你好啊。”秦萱儿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
“你是?”顾琤扶手上的手指微颤。
“我是萧山王的嫡长女——秦萱儿。”
秦萱儿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放在顾琤面前,一脸怜悯的看着顾琤道:“洛河这地儿一向折磨人。
也不知宝笙怎的这么狠心,明明是有法子让你逃过一劫的,却偏偏不肯相助,反倒怂恿顾老爷将自己的亲生哥哥来这种地方。
有这样的妹妹,顾大公子一定受了不少苦,心里很难受吧?”
顾琤死死地盯着秦萱儿,眸光复杂非常。
洛河虽然偏远,但是景仁帝退位,萧山王登基,极有可能大赦天下,放洛河受苦刑的人回家团圆的大事,还是在洛河一带传得沸沸扬扬。
不少人对此满怀希望,可他顾琤并不觉如此。
甚至,在这段时间里,他反倒想通了许多事,做好了自尽的准备。
顾宝笙是姜徳音亲生的,这一点,他当时就守在房门外,自然清清楚楚。
既然顾宝笙是萧山王同嘉慧郡主的孩子,那就说明,姜徳音也就是嘉慧郡主。
他害死了嘉慧郡主,还差点儿害死顾宝笙,即便是萧山王新帝登基,天下大赦,也轮不到他啊。
新帝不赐死他,将他凌迟处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顾琤心里又怎敢还奢望什么?
至于萧山王养在云州王府的女儿秦萱儿,洛河一带的人都道是萧山王抱错了孩子,眼下她来找自己,恐怕事情不大美妙。
再一想,当初萧山王的属下来顾府想抱走的人是顾宝笙,那……这个女子,定然也是从顾府抱走的了。
顾琤想到自己的身世,再看了眼秦萱儿,脸色一下子白了。
人家都说他和顾宝笙相似,可论起容貌来,相似只是相似,他还差得多,眼前的女子,同他先前的面容,才是——真正的相似。
尤其眉眼,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这样的眉眼,像极了他的生母,丫鬟高氏。
但秦萱儿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见他胡子拉碴,眉眼疲惫,汗水脏污的样子,心中十分嫌弃。
秦萱儿见他抿唇不语,暗道恐怕是加的筹码不够大。
她便含笑开口道:“宝笙是你的亲妹妹,她对你这般无情无义,你还这么顾着她,想着她做什么?
同样是顾老爷的孩子,凭什么她做公主,你做男宠呢?只要你……帮我做一些事,待事成之后,你想如何报复她,我都答应你,可好?”
话落,秦萱儿又笑盈盈道:“既然她害你做男宠,那到时候,我帮你送她去做军妓如何啊?”
顾琤死死地抓紧了扶手,嘴角苦涩道:“她不是我妹妹。”
秦萱儿脸色微沉,“你!”
“你才是。”顾琤苦笑道:“萱儿,你不是萧山王亲生的女儿,你是高氏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
秦萱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326章 萱儿被出卖,楚洵入住公主府
屋内茶水滚沸的声音咕噜咕噜响着,秦萱儿过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她浑身都在颤抖着。
“你……你是不是为了帮顾宝笙,所以……所以刻意胡说八道,想我知难而退,把公主之位让给她!”
什么高氏,什么妹妹!
秦萱儿咬着唇,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不信!”
顾琤这么蠢、这么傻、这么脏的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哥哥呢?她的哥哥就该是萧琛那般天之骄子,运筹帷幄之人啊!
顾琤摇头苦笑,“萱儿,我没有骗你。当年的事,到底孰是孰非,到底是真是假,在离京之前,宝笙和楚世子都告诉我了。
我们的母亲,是伺候娘……伺候德音长公主,也就是嘉慧郡主的贴身丫鬟。她姓高……和嘉慧郡主,长得很是相似。”
无论郑绣莲的那包药是哪里来的,背后指使郑绣莲的人是谁,总归是他动的手。
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再叫嘉慧郡主一声“娘”。
想到秦萱儿的岁数和顾宝笙仿佛,顾琤心中更是无尽的凄苦悲凉。
想来,当年他撞到高氏被害之时,高氏也该被嘉慧郡主救下来的吧?
否则,哪里还有秦萱儿出生?
高氏是怎样被嘉慧郡主救下来的,后来又是怎样怀上秦萱儿的,顾琤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他害死了嘉慧郡主,害得顾宝笙当年冬日落水,无法生育,这两条大罪,足以他被千刀万剐,足以让他悔恨一生了。
顾琤怕秦萱儿这个妹妹与他从前一样偏执,做出些伤害顾宝笙的事来,便忙把嘉慧郡主对高氏的好,还有高氏和永安王的事说了一遍。
只盼着秦萱儿知道自己的性命是嘉慧郡主留下来的,能够心存感激。
毕竟,是他们兄妹俩占了锦衣玉食的位子,反倒让嘉慧郡主的亲生女儿很是落魄可怜了好几年,差点儿夭折。
但,听完顾琤一番话的秦萱儿,却是彻底妒忌气愤得红了眼。
“你要我把位子乖乖还给她,不再去跟她争什么,抢什么?”秦萱儿泪珠滚落下来,声音沙哑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
你要我还的不是我的位子,是我的命啊!”
她在云州的日子,锦衣玉食,金炊玉馔,上有父兄疼爱,下有婢仆环伺,府里只她一个正经主子,她俨然是众星拱月,金枝玉叶的小公主。
便是宫里真正的公主过得也远不如她自由自在,惬意舒适。
可顾琤呢,竟告诉她,她不仅不是萧山王的女儿,不是皇家公主,反倒只是一个丫鬟跟别人生下的孽种,若非嘉慧郡主待人宽厚,她和顾琤早已不在人世?
从公主变成了孽种,从云端跌落到尘埃,她怎么能接受得了?!
顾琤也是头一次见这个妹妹,本想伸手拍拍她的肩头,但看到秦萱儿衣裳不染纤尘,他一双手却满是脏污,指甲缝里还带了深深的泥垢,手在半空颤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萱儿。”顾琤哽咽道:“我知道这些话会让你难受。可是萱儿,嘉慧郡主不计较我们娘亲背叛她,不计较我们娘亲犯下的错误,反倒让我们好好儿活着,这已是最大的恩典了。
现在宝笙她认祖归宗,你也有了归宿,何不好好跟那八殿下过日子呢?宝笙的身份今非昔比,即便你不愿意把位子还给她,萧山王也早已向世人说明。
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再重蹈覆辙,再像我一样做错事了。”
秦萱儿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掏出手帕来擦了擦眼泪,看向顾琤的目光满是阴鸷。
顾琤在后悔什么,她知道的。
高迎秋在云州的时候告诉过她,顾琤曾在冬日时,将顾宝笙推进顾府的冰湖里头,害得顾宝笙险些淹死。
虽然顾宝笙的丫鬟把她救了上来,但顾宝笙身子受寒,想要怀孕生子却是不能了。
真是太可惜了!
“你既然会水,你既然当时那么恨她,为何不跳到水里,按住她的头淹死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