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姓士子还想挣扎:“敢问我等犯了什么罪?孟督主要将我们抓回去受审。”
孟长安脸上笑意加深,一侧嘴角怪异地勾起。周琦裕暗道不好,他不问这句话家里花些力气还好把他们救出来,如今他问了,孟长安直接一句话定了他们的罪,家里再想搭救就难了。
果然孟长安下一句话便是:“犯了什么罪?妖言惑众,诅咒大夏亡国,难道本督冤枉了你们不成?”
他一句也不提众人辱骂他的事,仿佛那些骂句他根本不在意,只是真的不在意吗?
郑姓士子怒道:“你这是滥用权势,公报私仇。”
孟长安不怒反笑,声音阴冷无比:“带走。”
周琦裕心下一沉,连忙上前:“孟督主,刚才这里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郑兄并没有诅咒大夏朝之意,请督主明鉴。”
孟长安挑眉,带着寒意的目光盯了他半响,才道:“哦?你的意思是说本督私心作祟,故意为难?”
周琦裕:“不敢,只是督主如此定罪,恐怕难以服众。”
孟长安步伐悠然走到他面前,一身深红色蟒袍气势逼人,他噙着讽笑,眼神凉凉地扫过他:“皇上授本督便宜行事之权,别说是定罪,就算现在将你们以乱党论处全杀了,又能如何?”
周琦裕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他转过身,笑得张狂又肆意:“将这些蛊惑人心之人给本督拿下。”
第50章
周韵红着眼睛来秦宅找秦绵的时候, 她刚刚哄着秦柔喝了药,秦柔那天着凉染上风寒后, 大半个月还没有好。周韵一进秦柔的卧房, 看见的便是温柔笑着给秦柔盖被子的秦绵, 那一瞬,她盯着秦绵含笑的眉眼,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把不高兴的事情带给她。
“阿韵,怎么了?”秦绵起身要离开的时候发现了站在门口呆呆看她的周韵,她眼睛红着,像是要哭了,而秦绵知道以这位表妹的性子, 能让她哭的事还真的挺少的。
“是有什么难事吗?还是外祖父和外祖母身体不适?”她不说话,秦绵只能一样一样地猜着。
“表姐……”周韵哽咽着扑上前抱住她。“表姐,我大哥……他被东厂的人抓走了,听在场的人说,孟督主要把他们都杀了。”她说到最后泣不成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秦绵拍着她的背心头微惊,孟长安?周琦裕是孟长安亲自带人抓走的?
“阿韵, 你慢慢说, 详细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在秦绵的安抚下, 周韵终于停止了哭, 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经过讲给秦绵听。
“外祖父和舅舅知道这件事吗?”秦绵摸了摸她的头, 问道。
“知道了, 祖父和父亲都去想办法了, 但是没有用,孟督主谁都不见。表姐,上次孟督主那么帮你,你是不是和他很熟,他会不会愿意见你?”
望着周韵充满期盼的眼睛,秦绵没办法违心地摇头,再说若是周琦裕真有什么事,外祖父和外祖母年纪大了也承受不住。
“我去试试,但是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见我?”秦绵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按照周韵刚才说的,周琦裕是被牵连进去的,这件事关系重大,孟长安不见得愿意为了她违背初衷。
但若说孟长安想把那些士子都杀了,秦绵是不信的,除了那个郑姓士子,其他人多说是日后官途坎坷些,应该不至于丢命才对。
想是这么想,但她还是马上让管家备了车与周韵一起赶去了东厂,到了东厂门口的时候,周韵忐忑极了,因为刚才她偷偷跟着祖父和父亲还有前来为大哥说情的其他人,远远看见他们都是被守在门口的番役轰走的,等一下万一番役拿刀轰人,她得挡在表姐前面才行。
秦绵步履从容地走到番役面前,正犹豫着要不要当着周韵的面掏出令牌,便见那番役对她躬身行礼,道:“秦娘子,您来找督主吗,卑职即刻进去回报。”
秦绵愣了愣,才发现面前这番役她见过。也是,她上次那样光明正大的在东厂里绕了好几圈,这些人不认识她才比较奇怪。
周韵眼睛亮了亮,抓住秦绵的衣袖晃晃:“表姐,孟督主应该会见你吧。”
秦绵牵了牵嘴角,却觉得未必如此顺利,孟长安的脾气她多少了解一些,若是不想为难周琦裕今日在清浊斋就会放他一马,不会把他带进东厂,既然带进去了,总是要受些苦头的。
不过这些她并没有告诉周韵,免得她担心。
孟长安用一只手抵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另一只手快速地打开一道折子,翻看,批阅,速度惊人。
“督主,秦娘子来了。”番役低着头走进来,躬着身子十分恭敬。
孟长安翻奏折的手顿了顿,眼睛抬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问:“她一个人来的?”
番役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回答:“不是,她身旁还有一个女子,好像是她表妹。”
孟长安手上的动作骤然一停,神色晦暗难明,番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回答,便谨慎地道:“那,卑职去请秦娘子进来?”
孟长安抬头,凉森森地看了他一眼,薄唇微启:“不见。”
番役哆嗦一下,转身跑出去传话。
德喜在一旁研墨,动作极轻,孟长安眉头皱得很深,应该是头痛更加严重了。
“督主,您为何不见见秦娘子呢?”
孟长安勾了勾唇,溢出一丝冷笑:“见她?见她干什么?看她为了别的男人向本督求情吗?”
德喜噎了噎,微微叹气。督主要的是秦娘子的心,但偏偏秦娘子于情爱之事上懵懂,到现在都不懂督主的意思。求而不得,若放在寻常男人身上不至于发生什么,但孟长安手握天下权柄,他要的若是一直得不到,或许有一日真会疯狂到不择手段。
番役一脸为难向秦绵走过来的时候,秦绵已经猜到了孟长安不想见她,但她没有往情情爱爱上想,她想的是这件事也许确实有不方便的地方,左不过等个一两日,事情平息了,总会放人的。
“秦娘子先回去吧,督主今日事忙,要不您明日再来?”
秦绵点头,拉着瞬间蔫了的周韵往回走,可刚走了两步,这丫头就呜咽一声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哭。
“表姐,怎么办啊,孟督主连你也不肯见,你们不是朋友吗?他为什么不肯见你啊?”周韵哭着,声音哀伤。
秦绵:“……”朋友?还真的不是,不过她勉强算他的未婚妻?不对,赐婚圣旨还没下来,应当也是不算的吧。
周韵抽噎的声音变大,秦绵回过神顿觉十分抱歉,她竟然在表妹担心兄长痛哭的时候走神了。
“阿韵,我们先回去吧,也许表哥明天就平安回家了。”她不能把话说明白,只能尽力劝周韵赶紧回家。
“不会的,不可能的,我听说进东厂是要受刑的,东厂的人心狠手辣,大哥落到他们手里就没命了,何况孟督主还亲口说要杀了他们。”周韵绝望的哭着,双手掩面,像个委屈的孩子。
秦绵回头朝守门的番役满含歉意地笑笑,这丫头在东厂门口就说起了人家的坏话,真是心太大了。
“可我们总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啊。”秦绵叹了口气,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表姐,那你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等着大哥。”周韵抽泣着:“祖母担心的吃不下饭,母亲也病倒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祖父和父亲到处想办法也没什么用。”
秦绵想了想,陪她一起坐下来,她叫她一声表姐,她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哭,万一被东厂的人误伤了该怎么办?
天色渐黑,孟长安还忙着政事,德喜到大门口偷偷看了一眼,回去向孟长安回报:“督主,秦娘子还没走呢,跟周小娘子一起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这时节,那台阶上还冷着呢,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
孟长安画着阅字的手颤了一下,奏折上多了一道弯曲的墨痕。他再抬眸的时候,敛去了眼底所有的挣扎与心疼,留下的只是一片沉黑和冷凝。
“督主……”德喜失了声,他从未见过孟长安这样的眼神,极致的冷漠更像是为了掩藏心里的冷。
孟长安一字一顿,像用尽了所有力气:“把周琦裕放了。”
德喜惊讶地看向他,但孟长安只说完这一句就又埋头批奏折了。德喜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他在孟长安身边待了十二年,还从来没见他这样一副什么都不想要了的样子。
德喜叹息一声转头去刑房里把周琦裕接出来,他受了轻伤,是替同窗挡鞭子不小心挨了两下。德喜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的,要说这世上最了解孟长安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德喜了,德喜知道孟长安今日这么反常绝不只是吃醋那么简单。
今日在清浊斋里,那些人说周琦裕和秦绵配在一起才是神仙眷侣,德喜亲眼见到孟长安听到这句话时眼底闪过的那丝茫然。孟长安纵然权倾朝野,对待秦绵的时候却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引起她的厌烦之心。
而现在周琦裕连中三元,成为大夏朝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孟长安心底那种自卑会被无限放大,他会想,秦绵是不是也像众人想的那样,觉得周琦裕这样的人才是良配,而他,满手血腥,一个权宦,跟着他只能遭受天下人唾骂,他带给她的也许是一辈子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