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喜离开后,孟长安闭上眼睛靠在床头,眼前浮现秦绵拔出匕首贴上脖子的一幕,仍然心惊胆战,手上还流着血的伤口提醒着他,他太自以为是了,他原先以为她没那么在乎他,顶多哭一场,让德妃派来的人见了,这场戏的效果会更真。
在猎场时,她冲上来救他,甚至用那双柔弱地只会弹琴绣花的手杀人,孟长安那一刻才知道,她是爱着他的,且未必不如他爱得深。她只是不愿意说,下意识地隐藏,让他看不清真心。
他们的相遇始于她的算计,他一直都知道,他以为永远无法从秦绵那里得到纯粹的爱,她依附他,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事事顺他的意,哪怕是在亲密之时,也顺从极了。孟长安越是看不懂她,就越想抓住她,抓的越紧,反而更不踏实。
想起这些,他苦笑一声,这次是他自作自受,只要秦绵不离开他,随她怎么折腾都好。
小九扒在门边偷偷看了看,走进来双手端起桌上的药来到孟长安跟前。
“孟叔叔,你疼吗?”他看着孟长安脸上那抹苦笑,细声细气地问。
孟长安睁眼见到他拿着药,随口问道:“你该不会要喂我吃药吧?”
小九点头:“嗯,我来照顾你呀。”
孟长安微哂,从他手里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昏迷的时候,他能听到身边的声音,只是一直无法真正醒过来,自然知道这小崽子为他哭了,也算没白养他。
小九懵然地看着孟长安放到他手里的空碗,头上一热,他恍惚抬头,孟长安的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
“但愿你不会变。”
“啊?”小九听不懂。
“去吧,我乏了。”
小九愣愣点头,端着碗出去了。
孟长安喝过药,再加上失血过多,便有些困乏,他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侧身躺着睡着了。
秦绵神色复杂地在床边看了他半响,走过去给他包扎好手上的伤口,即使没有真的中毒,他伤的依旧很重,这出苦肉计不是演给德妃看的,而是想让皇上看见。
秦绵叹了口气,他拼了自己的性命设局,又把兵符交给昭王,打消了皇上对他的最后一丝怀疑,以她对孟长安这人的了解,若不是为了更大的利益他是不会如此以身犯险的,可他做了这一切,最后获利最大的却成了九皇子和昭王。
他骗她,她是生气,可她知道,这人一旦爱上什么人,便会不计代价,倾囊相授,归根结底,是她让孟长安变得束手束脚,不再像那个杀伐果断的东厂督主。
秦绵给他掖了掖被角,起身想走,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抓住,孟长安身上没有力气,还是抓的死紧。
“秦绵,别走。”
“是我错了,我只求你,别离开我。”
秦绵狠心挣脱了他的手,刚走了两步,孟长安便追着从身后抱住了她,胸前的伤口撕裂,血由里衣透了出来,可他全然不管。
秦绵的泪瞬间涌出来,问道:“孟长安,你是不是从来不信我爱你?”
孟长安呼吸微微一滞,“不是,我……”
“你想说这都是为了骗过德妃?”
“我不信,你问问自己的心,你到底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在试探我对你的真心?”
他的心思都被她看破,他几乎是哀求着说:“秦绵,你可以不原谅我,从今往后你只管看着,我绝不会再骗你,若违此誓,便叫我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别说了。”
她转身用手捂住他的嘴:“我叫你别说了。”
她看见他胸前的血,将他推回到床上,怒道:“你再这样,我,我就不管你了。”
孟长安回过神,惊喜地抱着她,闻着她身上淡雅清甜的香气,闷声道:“绵绵,我不值得你如此。”
他的爱太过卑劣,不值得她豁出性命救他,不值得她自刎殉情,更不值得她如此轻易的心软和原谅。
秦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值与不值,他说了不算。
第104章 结局(上)
定远将军府, 一个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婢女急匆匆地进了正院,神色焦急地来到小厅里,此时长公主正与长媳孙氏一起研究府中的账目,见她一脸慌张,长公主不悦地道:“没规矩,一会儿去找向嬷嬷领罚。”
婢女听过之后, 并没有应声退下, 反而几步走到长公主面前, 扑通一声跪下了。长公主诧异地皱了皱眉, 问道:“怎么了?”
这婢女名唤香芷, 平日里一向稳重, 很少有这般失态之时,实在是奇怪。
香芷看了看厅内几个伺候的婢女和孙氏, 犹豫着不敢开口,长公主便让众人都退到门外守着, 只留下儿媳孙氏和向嬷嬷,香芷这才将自己刚刚听闻的事与长公主说了。
长公主搁在桌上的手颤抖着,难以置信道:“你说将军要……”造反逼宫这四个字她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香芷满脸惊恐地点头, 一旁的孙氏也吓呆了,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长公主低头审视着香芷, 香芷以为她不信, 抬起手发誓:“公主, 奴婢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奴婢与将军身边伺候的赵征就快成亲了,他是不会拿这样的事骗奴婢的。”
香芷今早就觉得赵征有些不对,她问他怎么了,赵征却不肯说,直到刚才两人又碰见,赵征才将自己偶然听到定远将军和禁军总教头刘卫密谋造反的事告诉他,赵征担心会被灭口,才不敢对她说,她听了这件事,当即决定告诉长公主。
香芷说完,满脸的冷汗,浑身发抖。长公主无力地靠向身后的椅背,昏暗的小厅里透不进一丝光亮,香芷压抑不住最终哭出了声,长公主如梦初醒,猛地起身来到孙氏面前,双手摇晃着她的肩膀。
“老大知道这事吗?他有没有参与过?你说,快说啊!”
她状似癫狂,手上的力气像要把孙氏的肩膀捏碎,孙氏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母亲,我夫君这几日都在用功读书,绝没有掺和这件事。”
长公主的动作停下来,一脸后怕道:“那就好,那就好。”
“母亲,咱们该怎么办啊?”
长公主狠狠喘息一下,而后恢复了平静,对一旁的向嬷嬷道:“嬷嬷,去拿纸笔来。”
向嬷嬷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才出去,不一会儿便拿了纸笔过来,还点上了灯。
长公主面无波澜地在纸上写下三个字,和离书。孙氏和向嬷嬷都震惊地看着她,甚至忘记阻拦。
一封和离书写就,长公主搁笔的时候脸上划过一滴泪,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孙氏怔愣地问:“母亲,您这是?”
长公主沉声回答:“这是本宫的态度。”
她说罢对香芷招了招手让她近前来,“香芷,我记得府里负责采办的是你的表哥,我写一封信,你让他跑个腿送去昭王府。”
香芷抹着眼泪点头,长公主刷刷动笔写完一封信,封好了给她,香芷揣在怀里,往门口走。
“镇定些,别露了痕迹。”
香芷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从容地走出去。
门关上后,孙氏问道:“母亲,这能行吗?昭王那个样子……”
长公主长出一口气,道:“至少昭王的身份比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有用。”
那兄妹俩疯了,她不能赔上两个儿子的命和他们一起疯,她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她的母亲和弟弟都在宫里呢,亲疏有别,她只能如此选择。
昭王接到长公主这封信的时候,正在与顾劲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他看过信的内容便交给了顾劲,道:“姑母深明大义,倒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了。”
顾劲撇了撇嘴:“您可不知道,前些日子太后经常宣长公主进宫,耳提面命的让她别再犯蠢。”
昭王防备地看着他:“你们东厂是不是什么事都要探听?孟长安这个阴险小人,实在可恶!”
顾劲自然维护孟长安,道:“关我们督主什么事?那是东厂职责所在。”
“您这么在意,该不会是有什么小秘密吧?”
昭王神色不自然地偏过头,冷冰冰地送客:“顾统领该回去了。”
顾劲笑着走到门口,回头来了一句:“王爷,您不就说几句梦话,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周娘子,与您甚是相配。”
昭王抽了一口气手里的一卷书向顾劲飞过去,顾劲身形一闪,灵巧地躲过,而后大笑着走了。
他从后门离开昭王府,便往厂督府去了,厂督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白布,德喜面无表情地安排着下人戴孝,见到顾劲来了,也不与他搭话。
顾劲也不上前自讨没趣了,往正院的方向走去。卧房中,冬枝端着药碗进来,秦绵接过,刚吹了吹,孟长安便伸手拿过药碗,道:“我自己来,你昨夜没睡好,去休息吧。”
他仰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秦绵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她一看见府里到处挂着的白布,还有灵堂里摆着那副棺材,就心里堵得慌,更别提睡觉了。
孟长安柔声哄她:“再等等,很快就该有消息了。”
话音刚落,顾劲就走了进来。
“督主,定远将军那边有动静了,他昨夜与禁军总教头刘卫密谈,刚才卑职看禁军已经封锁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