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皇后敬爱有加,常常唤她的闺名,对梁氏,你也甚是宠爱,温声细语地与她说话,后来宁妃入宫,你为她发疯着魔,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珍宝都摆在她面前,还给她取了小字,唯独对我,你永远是一句冷冰冰的德妃。”
“我原以为,宁妃死了,梁氏也死了,你就能看到我,可你如今又爱上了比宁妃出身更卑贱的姝妃,你知道那天我听你唤她囡囡,心里有多痛苦吗?”
昭昌帝别过脸,不想再看到她,让侍卫上前将她拉走,德妃这时却捡起地上的刀,朝侍卫挥过去,喊道:“谁都不许过来。”
“你疯了,来人将她绑起来。”
德妃提剑指着他,“宁妃的死,你才是罪魁祸首,你不相信她,让她怀有身孕却受尽屈辱,她死前流了好多的血,满满一床,宫女一盆一盆往外端着血水,九皇子落地那一刻,她说她恨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你将她耗尽生命生下来的孩子,当做猪狗一样的养大,让他从小饱受欺凌,宁妃若是知道了,一定死不瞑目。”
她状若癫狂的笑着,手里的刀跟着一颤一颤的。
昭昌帝神情痛苦,胸膛急剧起伏,在德妃话落后,不由喷出一口血,向后倒去。
姝妃惊叫着接住他,昭昌帝躺在她怀里,双目紧闭,面如金纸。
看见气的吐血的昭昌帝,德妃笑得更加疯狂,孟长安对顾劲使了个眼色,顾劲会意走上前打掉了德妃手里的刀,将她交给侍卫押下去。
“宣太医。”孟长安吩咐一句,众人手忙脚乱把昭昌帝送到偏殿休息。
秦绵叹息一声,德妃有句话说的没错,昭昌帝能因为猜疑让小九在后宫里自生自灭,活得猪狗不如,实在令人心寒。
“累了?”孟长安见她叹气,关心地问。
秦绵摇头:“皇上这样子,你也走不开,我在这宫里憋闷的难受,就先回去了。”
孟长安知道刚才德妃的话让她心里不舒服了,便让两个东厂番役先送她离开。
本以为昭昌帝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却没想到,太医看过之后,竟然束手无策,孟长安无奈,只能让人去厂督府把柳怀接进宫。
柳怀诊过脉后,当着太后的面,直言道:“皇上恐怕熬不过今冬了。”
太后怒匆匆起身,“不可能,皇上前些日子身体还康健着,怎么会如此突然。”
柳怀被孟长安警告地看了一眼,才没有顺嘴胡说,孟长安便将方才德妃如何出言激怒皇上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太后,太后颓然坐下,红着眼圈道:“哀家究竟欠了他们尹家什么,要这般祸害我的一双儿女。”
孟长安怕太后支持不住也倒下,连忙让人把她送回宁寿宫。
连续几日,昭昌帝都在偏殿休养没有上朝,朝堂的事全部落在了孟长安身上,幸好他受的只是些皮外伤,还撑得住,昭王时不时帮他的忙,两人的关系倒是改善了些。
秦绵每日盯着孟长安养伤喝药,还要陪伴照顾小九,倒是比以前更瘦了些,看得孟长安心疼不已,逼着柳怀研究滋补的药膳,好给秦绵补补。
昭昌三十九年,十一月初五,入冬以来,下了第一场雪。御极殿里,火盆烧得暖暖的,却驱不散人心底的寒冷。
姝妃已经搬进来两个月了,每日给皇上擦身换衣,喂饭喂药,其他嫔妃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只有她往前凑,连太后知道了也感动不已。
昭昌帝刚刚睡着,此刻却突然急喘着睁开眼睛,他满头冷汗,梦里的宁妃浑身是血,决绝地转身离开不肯看他一眼。
“皇上,您又做噩梦了?”
姝妃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汗,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皇上?”
昭昌帝清醒过来,神色温柔地看着她:“囡囡,辛苦你了。”
姝妃笑着道:“不辛苦。”她给昭昌帝擦了头上的汗,转身要去给他端药。
“囡囡,是朕对不起你。”
姝妃一愣,重新坐下,认真地道:“不,皇上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她生来命如草芥,连父母亲人都不在意,要把她卖掉抵债,除了昭昌帝,没人对她多关心一分,她不管他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她只知道,他待她好。
昭昌帝握着她的手,眼里有眷恋和不舍,“等朕去了,你就出宫吧,你还年轻,将来找一个良人,过圆满的一生。”
姝妃的泪水顿时涌出来:“皇上说什么呢?您不就是我的良人吗?”
昭昌帝苦笑:“朕不配,朕这满身的罪孽,不偿还干净,死了也不安心。”
他说着咳了几声,又咳出一口血,姝妃哭着要叫太医来,昭昌帝拦住她:“不用了,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你把长安找来,朕想见他。”
姝妃拗不够他,只得应声,让张福去找孟长安。
孟长安来时,殿内伺候的人都已经避了出去,姝妃和张福也红着眼睛在门口等着,他独自进去,闻着里面刺鼻的药味皱了皱眉。
昭昌帝看见他,虚弱地朝他招了招手,孟长安行过礼来到床前。
“长安,你今年二十五了?”
孟长安不明所以,应了声是。
“朕记得你十二岁就进宫当差了,朕当年糊涂,又软弱无能,受了世家挟制,杀了许多激进的士子,害了你一家人,你心里恨朕吧?”
孟长安唇角紧抿,没有回答昭昌帝的问题。
“你刚到朕身边时,才十四岁,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朕初时知道你的身世,还以为你是来报仇的,可谁知后来遇上刺客,你竟然舍身救了朕一命。”
孟长安看着面色异常红润,却不住喘息的昭昌帝,道:“都是一些陈年旧事,皇上就别提了。”
昭昌帝轻轻摇头:“后来边关打仗,需要太监监军,别人都躲,只有你主动请缨,朕觉得你有野心又聪明,果然,不久后你九死一生回来了,做了司礼监掌印。”
“朕不停地放权给你,想知道你能走到哪一步,你果真没让朕失望,接管了东厂,说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最重要的是,你为朕扫清了那些世家的势力,朕甚是欣慰。”
孟长安蹙眉:“皇上,您累了,该休息了。”
昭昌帝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呼吸急促:“长安,养虎为患,朕曾经想过要杀了你,但是朕舍不得。”
“朕看着你长大,与你相处的时间比那些皇子们还要多。”
孟长安忽然红了眼,“皇上,到底想说什么?”
昭昌帝咧嘴笑了:“你喜欢小九对不对,你了解朕,朕也了解你,你看那孩子的眼神就像在透过他看十几年前的自己。”
“你答应朕一件事,好好教养他,辅佐他做明君,别像朕这样,糊涂软弱一辈子。”
孟长安轻哂:“你不怕我将他当成傀儡操控?”
“你不会的,不会,朕信你,小九是个好孩子,他和朕不一样,内心宽容豁达,你们永远不会走到君臣离心的地步。”
孟长安闭了闭眼,面对昭昌帝的满目希冀,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我答应。”他听见自己的冷淡而果决的声音。
昭昌帝眼里亮的吓人,孟长安深吸一口气转身要走,昭昌帝却还不放手,“长安,小九的名字,朕想不好,你来取一个吧。”
孟长安淡淡地嗯了一声,昭昌帝这才放手。
他出了御极殿,刚走了几步远,就听到身后,张福悲戚的声音。
“皇上驾崩了。”
孟长安的脚步微微一顿,仰头望着天,半响,他轻轻一叹,继续往前走,靴子踩在雪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他该回家了,他再不是那个孤独无依的少年,也不是那个只能与权势为伴的怪物。
有人等他了。
第106章 番外一:小九登基二三事
三月, 春寒料峭,九皇子宋玚登基已有三个月了。
六岁的小皇帝, 引起了朝野上下的不满, 谁都知道, 小皇帝背后站着孟长安,他就是一个傀儡,等哪一日孟长安野心更大了,不愿意再屈居人下了,大夏朝的江山多半就要易主。
大臣们闹起来,都去找昭王要说法,昭王烦不胜烦, 干脆说自己病了,闭门谢客。昭王不管,这些人病急乱投医竟然找到了禹王,禹王亲眼见了几个兄弟如何为皇位闹得不得善终,又惧怕孟长安,吓得连王府大门都不敢出。
一来二去的,闹腾的大臣们也回过味了, 他们宋家的江山自己都不重视, 那他们这些人还管什么, 想通之后, 他们便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年仅六岁的宋玚双手捧腮坐在御极殿里, 御案太高, 他得费些力气才能够到,张福观察他半天了,这时上前小声问道:“皇上,您饿不饿,奴才让御膳房给您新做了点心。”
宋玚满面愁容,难过地摆摆手,他这年蔫呼呼的样子,可让张福着急坏了,“那您是累了,去偏殿歇一会儿?”
宋玚边摇头边叹气,下巴搁在手臂上,整个人闷闷地。
正在张福急得满头是汗时,一个小太监进来传话,说孟督主来了,宋玚的小脑袋立刻抬起来,端正地坐好,双眸明亮而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