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不敢深思下去。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成为“秦玖”,不让别人发现端倪来。
不过幸好,这也不算什么难事。
秦夫人还在训着秦珏,而秦珏依旧恭敬的垂首静立,低眉顺眼的,看着温顺无比。
秦珏应的无非是那几句:“孩儿知错”“母亲息怒”“请母亲责罚”。
只是秦九却看得心惊胆战。秦夫人是不知道她和秦珏暗地里的暗流涌动,他们兄妹两个,本来就不对付,秦珏又因为秦九被秦夫人如此训斥,铁定是要把这账都算到秦九头上的。
反正在秦九的记忆中,戏本里的奸臣没有一个是大人有大量,可以不计这些的。反而多的是斤斤计较的小肚鸡肠之辈。
她……前途堪忧。
最后,秦夫人才懒懒的发话:“罢了,你整日忙得不见人影,知道你事务繁多,就不耽搁你了。”
这声音落在秦九耳中,宛若仙乐。
秦珏道:“孩儿告辞,母亲多注意身子,孩儿明日再来看您。”
原来大奸臣还是个大孝子。秦九暗想。
等秦珏走后,秦夫人又拉着秦九,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这才放任秦九离去。看她的模样,还很恋恋不舍。秦九估计,要是可以的话,这秦夫人还想要把秦九整日都带在身边,形影不离。
等秦九回到自己的院子时,里面一个绿衣的丫头就迎了上来,她倒是没有抱着秦玖就大哭一场,而是怯怯的看着秦玖,片刻之后,才声音极低极低的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秦九冷淡的点头,她倒不是想端着架子,而是出于不想露陷的考量。
毕竟这丫头看着也是贴身服侍她的人,想必对于秦九的一些习性也很清楚,要是她一时激动,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那可麻烦了。
秦九罢了罢了手,道:“我很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不必管我,自去忙活。”
那丫头对于秦九是言听计从,秦九一发话,她立即手脚麻利的去把床铺给收拾好了。
躺在柔软的被褥上,秦九的身体和精神这才有些松懈下来。
她的确是很累了。
死亡对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场长眠。而现在,也不过是梦醒了,变成了另一个人。
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在她死去的这三年里,也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她都不知道。
外祖父……秦九眼睛有些湿润起来。外祖父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她没有想过,居然会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出现在外祖父身上。
他这一生,已经送走了太多的人,不应该在晚景的时候,还要遭受这种折磨。
她真是混账啊混账!
秦九的外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司马大将军,是赫赫有名的定北侯。一生戎马沙场,杀敌破虏,立下累累战功。等他平定了边疆战乱班师回朝的时候,早已是封无可封,再封可就……
但是却又不得不封。于是陛下就封了外祖父唯一没有死在战场上的女儿为明月郡主,以示其荣宠,皇恩浩荡。
可这明月郡主眼神却不好,对于那些上门求亲的公子哥们不屑一顾却偏偏嫁给了定北侯手底下的一名将士。
虽然是将士也立下了战功,但是出身实在上不得台面,再加上是从边疆回来的人,哪里比得上在京中那些优雅无双的贵公子?
当时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一桩婚事,暗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事实证明,世人所想的……是对的。
果然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因为这一桩姻缘,并没有落得一个好结局。
当初明月郡主执意要嫁给那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时,带着飞蛾扑火一般的决然,而等她离开的时候,也依旧是九头牛也拉不回。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秦九也不知道。只知道明月郡主和离,带着秦九回到秦家,从此寡居终身不嫁——虽然明月郡主的一生也没有多长,她在秦九十二岁那年,病逝了。
正文 第6章 囚禁
秦九瞪大眼睛,一直看着那帐幔发呆。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下,落在枕上,打湿了一片痕迹。
她反手抹去,手背带下来一串泪珠。
她想,她总要找时间去瞧瞧外祖父,看他是否健在才能安心。
她不能陪在他身边尽孝已经是不孝之极,只希望他老人家能尽早走出她丧生的悲痛。
不过都已过去三年了,想来再大的苦痛现在也早已变淡,外祖父本来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英雄。
那淡黄色的轻纱垂下,上头用金丝绣线勾勒出大朵大朵娇艳绽放的金芙蓉。
有阵轻风从开着的窗子吹来,拂动那些轻纱,有些覆到秦九的脸庞上,感觉很柔和。她本来一直在回忆着她临死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的,只是眼皮渐渐变沉,直至最后,她合上眼睛睡去。
秦九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见了许多事情,可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稍纵即逝,当她要努力看清那些往事的时候,梦境总是很快变换。
秦九被这梦靥折磨得头痛欲裂,她明知是梦境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就这么一直沉沉浮浮,浑浑噩噩的,她竟也把整个下午给睡过去了。
等秦九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自己自己满身大汗。她睡下的时候,衣着整齐,外衫都没有脱下,现在那些汗水浸湿她的衣衫,里头的小衣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上,汗津津湿成一片,难受得厉害。
秦九轻呼了一口气,她缓了缓,之后才清醒了些。
突然,有杯盏相击的声音传来,一声“叮”的轻响在这寂静无声的屋内听起来尤为清楚。
秦九浑身一僵,她轻喝道:“谁在那儿?”这种时候,谁会在她房间里?
没人回答她。
秦九立即从床上坐起身来,她拂开那些层层叠叠的帐幔,来到了外间。
桌边坐着一个人,他正端着一杯茶水,节骨分明、修长白净的手指被那釉色柔和的茶具衬得如玉般,仿若放着光芒。
玉手。
秦九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这个词。
不对,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秦九使劲的眨了眨眼睛,随之脸上浮现起不悦的神色。
不管来人再怎么好看,即使他是这具身体的哥哥,就这么一声招呼都不打的就出现在她的闺房里,这怎么想都是不合规矩的吧?
虽然秦九并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但是姑娘家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
秦九的语气带着微微质问的意思,可是秦珏却浑然不放在心上。
他好像没有看见秦九似的,依旧是慢悠悠的晃着手中的杯子,却并不把那茶水喝下。
秦九索性坐在他对面,瞪着他,“你趁我睡觉的时候,闯我的闺房这是否于礼不合?”
他这般行径,让秦九有了一种领土被侵犯的愤怒。要知道,即使她以前同一帮男儿厮混的时候,也没有让人闯过她的闺房。
在她的意识里,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地方,没有人可以不请自入。
秦九话音落下的时候,秦珏便有了反应。
他把杯子拍在桌面,冷笑着,“于礼不合?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听着像笑话一样。”
秦九张口,想要替自己争辩几句,却又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这的确是无法反驳的事情。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秦九非常有底气的直视回去,脸不红气喘,目光诚恳无比。
只是秦珏却不吃她这套。
“少装模作样,我的时间不多,不想浪费太多在你身上。其实你方才若是不醒,我还想给你泼一桶水的。”
秦九一噎,恨恨的瞪着他。
她现在,特别想把这大奸臣胖揍一顿。
为了不要让自己一时冲动之下,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以至于后悔莫及,秦九只好别开目光,不看他那张让人一眼看上去就特别想抡几拳的脸。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秦九直接了当的问他。
反正大奸臣软硬不吃,先不说小心讨好曲意逢迎于她来说实在太有难度,即便她真的拉下脸,也只怕是那热脸去贴大奸臣的冷屁股。
反正他们俩的关系也不见得多好,秦九也懒得装了。
秦珏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你这院子周围都是我的人。后院的那个狗洞,方才也已经让人给堵上了,你不必再费尽心思的要逃出去。也不必——去母亲那儿去哭了。”说到后面,他斜着眼睛瞟向秦九,眸子里泛着冷光。
秦九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拍案而起,“你把我囚禁了?”
秦珏非常有气势且干脆的道:“是。”
“你你……”秦九气的发抖,她以前活的肆意张扬,想干什么干什么,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有时候她在外头闯了祸,再严重,也只是被外祖父不轻不重的揍揍,很快就像没事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