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的内侍飞快而去,又飞快的回来,道:“陛下,国师两个时辰前就拿着陛下特赐的金牌出宫了,至今未归。”
这下子,惠明帝真的感觉到如临深渊了。
他枯坐了会儿,忽紧紧盯着穆玄,问:“玄儿,你刚刚说,第三个阵眼,到底在何处?”
“在……在外祖母的陵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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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明帝手脚发冷的出了寒武殿,刚坐上撵,一名内侍飞奔来报:“陛下,太子、太子又犯病了。”
这一消息宛若惊雷。
惠明帝悚然回神,立刻摆驾长信宫。
昨夜还生龙活虎、忙着谋大事的太子殿下,此刻却高热不退、满脸滚汗的躺在榻上,不停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儿臣有话……想单独和父皇说……”
太子殿下无限虚弱的望着皇帝,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惠明帝立刻摆手命闲杂人悉数退下,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
太子流着泪道:“求父皇救救儿臣,救救大邺朝的江山!”
这话非同小可,惠明帝震惊道:“皇儿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太子哽咽道:“他们都骗了父皇!”
惠明帝紧望着儿子,越发惊疑不定的问:“他们是谁?”
太子惊恐的望着殿门放向,悲声道:“是、是国师——还有姑父!”
“姑父他其实早从表弟口中逼问出了阵眼,只是他们都骗了父皇。”
“你、你说什么?”惠明帝脸色遽变,面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根本没得急病,是儿臣不小心撞破了姑父和国师的秘密,他们才给儿臣灌下了有毒的符水。他们还以解药相威胁,不准儿臣说出真相。可儿臣身为储君,七尺之躯立于天地间,岂能为自己一条贱命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这才冒死禀于父皇知晓。”
太子泪流满面的说完,紧紧攥住皇帝衣角,道:“和他们一起密谋的,还有两个鬼族人。儿臣还听他们说,只要破坏掉大地之眼,把人间的灵气渡于鬼族人,他们就拥立姑父登基,继承大统。还说、还说要用父皇和儿臣的血祭奠新朝。”
这消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惠明帝一瞬间只觉天昏地转,哇得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险些怒气攻心昏厥过去。
“父皇!”
太子挣扎着跪爬过去,扶住皇帝肩膀,道:“儿臣还要靠父皇庇护,父皇千万要保重身体,莫遂了旁人之愿。儿臣听说,他们今夜就要去穆氏祠堂毁掉第一个阵眼,当务之急,是阻止他们行动啊。”
惠明帝面露痛苦与迷茫:“这不可能。姐夫若朕与离渊有勾结,离渊怎会用魇术去逼问玄儿阵眼之事?这根本说不通。玄儿刚刚还告诉朕,第三个阵眼在母妃的陵墓里。他不可能骗朕!”
“他为何不会骗父皇?”太子形容凄楚的道:“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在给父皇演苦肉计。父皇有没有想过,如果父皇听信了他的话,把注意力放在皇祖母的陵寝里,并派出重兵把守,今夜就无人能阻止穆王府的行动了!到时,阵眼被毁,鬼族入侵,与玄门世家勾结为祸,五年前的悲剧就会再次上演!”
这些话简直如同黄蜂尾上针,狠狠刺痛了皇帝多疑敏感的神经。
“他故意说阵眼在皇祖母的陵寝里,就是算准了父皇不会掘地三尺去验证此事,日后东窗事发,也无证据能给他定罪,用心何其险恶!”
“好了,不要再说了!”
惠明帝艰难的站了起来,向来温厚和煦的声音里竟带着颤动:“传尉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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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武殿,两个内侍省的内侍诧异的望着去而复返的王福安。
“别提了,我把陛下的手炉落里面了。”
王福安气喘吁吁的道,不住的拿手帕擦着汗。
他是皇帝跟前的贴心人,那两个内侍自然不敢多问,忙让开门请他进去。
一进殿门,王福安立刻像是塌掉了一半的泥墙,连滚带爬的奔至榻前急唤:“世子!世子!”
连喊带晃好久,穆玄才艰难的睁开眼皮。
“何事?”
他偏过头,眼神略涣散的盯着王福安,声音从喉间溢出,轻的仿佛一缕风。
王福安震惊的盯着那少年嘴角流出的一道血迹,一时愣住,好一个长长的瞬间,才反应过来,面无人色的道:“世子怎么了?”
他哆嗦着伸出握着帕子的那只手,脑子一片空白,小心翼翼的擦掉那条血迹。
“我无事。”
穆玄费力的说了简短的几个字,嘴角又有血迹流出。尚未完全定焦的黑眸,却一动不动的望着王福安,显然在等着他把话说完。
王福安便把在长信宫所听所闻说了一遍,叹道:“长公主对老奴恩深义重,老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穆王府出事,这才冒死把此事报于世子。”
穆玄倏地睁大眸子。
“公公可有办法传信给父王,让他早做防备?”
他故意说另一个阵眼在今上生母、先帝阮妃的陵寝里,自然是为了把离渊和皇帝同时引过去,让皇帝看清离渊的真面目。为何离渊又突然改变主意要去守卫森严的穆王府破坏阵眼?这实在不合常理。
而且,穆王府的阵眼埋在祠堂下,除阵眼本身的禁制,还有重重高阶法阵阻拦,他们哪里来的信心硬闯?
就算太子刘安野心昭昭,想利用鬼族嫁祸穆王府,可鬼族就甘心为其驱使犯险,连命都不要了么?
除非——!
除非离渊和鬼族人提前就已经预知到,他们今夜的行动不会有危险。
这不是不可能,只要有一个足够了解王府地形足够有能力的内应。
看起来铁通一般的穆王府,自然不堪一击。
他心乱如麻的想着,王福安兀自愁眉苦脸的摇头:“若有办法,奴才何必来惊扰世子。现在陛下已命尉迟寒带人在穆王府四周布下罗网,别说消息,连只苍蝇都别想混过去。”
穆玄急切的想起身,可惜他伤势太重,根本力不从心,只能紧紧的握住王福安手臂,恳求道:“公公能否帮我传个消息出去?”
王福安垂头想了会儿,咬牙点头,道:“应该问题不大,世子只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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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穆玄所料,太子刘安在穆王府的这个内应,不仅足够了解王府地形,也足够有能力。
在这位内应的悉心安排下,离渊、九娘、顾绝非三人巧妙的避开守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穆氏祠堂的大门外。
祠堂的门竟然大开着,站在外面,可清晰的看到里面整齐排列的一盏盏长明灯。青幽幽的火苗都直挺挺的竖着,纹丝不晃,昭示着这是个月黑却无风的夜。
此行如此之顺利,顾绝非反而迟疑了:“会不会有诈?”
离渊冷哼:“本座早劝过你们,莫要轻信他人、自寻死路。”
唯九娘岿然不动,扬眉冷笑:“既来之则安之。就算这是个陷阱,咱们也早是那瓮中之鳖了,后悔个什么劲儿。进去瞧瞧。”
离渊低骂了句:“蠢货!”
顾绝非面无表情的跟了上去。
祠堂内布的法阵果然已提前被人破坏了七七八八。
三人毫无阻碍的一路闯到藏书阁中,惊讶的发现,连通往阵眼的地下通道暗门也是半开的状态。
这一副“开门揖盗”的架势,把九娘也搞晕了。
那位太子殿下安插的这个内应,会不会本事有点过于高了……
“现在怎么办?”
顾绝非瞥了九娘一眼。
九娘:“……”
离渊凝视着通道里透出的亮光,忽道:“既然来了,就没有退路了。”
竟无视另外两人,当先下了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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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阵阵急促的扣门声惊醒了笼罩在暗夜里的穆王府。
是带着明显无礼的急促。
门房察觉出异样,不敢擅自开门,忙派人飞报顾长福。
顾长福一边系着外袍一边高声喝问:“何人敢在王府造次?”
外面立刻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北衙卫禁军统领尉迟寒,奉命缉贼!”
顾长福脸色一变,知这尉迟寒乃惠明帝近来的心腹大将,且素来与穆王府没有人情往来,不敢怠慢,忙命人打开府门。
一大片刺目的火光倏地涌入眼帘。
顾长福强忍着刺痛睁大双目,只见穆王府外三丈见方的区域竟密密麻麻站满了全幅甲胄的北衙禁军。唯尉迟寒策马立在最前面,手中捧着皇帝钦此的尚方宝剑,神色冷肃,眼神锐利如刀。
“尉迟将军。”
顾长福不慌不忙的行了个稽首礼,道:“这是做什么?”
尉迟寒天生一副铁面无私的脸孔,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例行公事的问:“你是何人?”
“小人乃穆王府的管家,顾长福。”
尉迟寒硬着脸一点头:“前面领路,去王府祠堂。”
他利落的翻身下马,将那柄尚方宝剑高高一举,那些乌压压的禁军将士立刻分作两队涌入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