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您是不知,我姨母要教表妹女红诗词,我姨父却偏要教她舞刀弄枪,两人常常争执不休。”
“我表妹的性子便是随了我姨父,她自幼在男孩堆里长大,对男女之防看得没那么重……”
晏老夫人笑眯眯地听着,好似把她当作一只会说话的八哥。
“老大媳妇来了。”晏老夫人眼前一亮,“来来来,到奶奶身边来坐。”
柳如盈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她心中虽然不满,但表面上仍然温和柔顺地笑道:“姐姐这几日照顾大哥受累了。”
祝东颜摇摇头。
柳如盈假作关切地问道:“姐姐嗓子不舒服么?”
晏老夫人横了她一眼,缓缓道:“这孩子前些时候受了风寒,嗓子一直没好利落。”
祝东颜没有作声,三人各自吃了会儿茶。
柳如盈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虽是病,长期拖下去可不好,还是得请大夫来看看。”
祝东颜朝她颔首道:“谢谢妹妹关心。”
她的声音沙哑得就像濒死的鸟类发出的哀鸣。
听了自己的声音,她第一个受不了,抿着唇垂下头去。
晏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先回房休息。
柳如盈却亲热地挽着祝东颜,笑道:“我听姐姐的声音沙哑,像是病得久了,千万大意不得。”
她的眼睛不住地往祝东颜的脖子上瞟。
“姐姐系的这条丝帕好生精致,上面绣的是兰花吧?这材质看着像蚕丝……”
柳如盈突然捉住一角丝帕,用力一捻。
丝帕上的活结被扯开了,柳如盈“哎呀”一声,假作不慎将丝帕扯落。
祝东颜忙抬手去捂住脖子。
但已经来不及了,柳如盈看到了她脖子上那道狰狞的疤。
“姐姐,是我错了,我不知姐姐你……”
不待祝东颜责问,柳如盈早已泪如雨下,抹着眼泪直直看着她。
晏老夫人叹道:“老大媳妇,清都该换药了吧?”
祝东颜站起身福了福,转身离开了房间。
柳如盈泪眼婆娑地跪在地上,哭诉道:“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啊。”
她哭得伤心,一副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晏老夫人虽然觉得她爱搬弄是非,又娇气得很,但现在看她哭成泪人,心中终是不忍。
“好孩子,别哭了,老大媳妇不是爱计较的人。”
柳如盈听了,哭得更厉害了。
“姐姐性子好,不肯责罚我,我才心疼她受委屈,担心她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晏老夫人叹气道:“老身年纪大了,见了你们孙辈的一哭,心也跟着碎了。”
旁边的嬷嬷也劝道:“柳家姑娘,你是要拉着老夫人陪你一起哭吗?”
柳如盈抽泣着,这才慢慢止住了泪。
“奶奶,我原先听说城里来了个戏班,热闹得很,想请奶奶和姐姐一块去看戏。”
晏老夫人摇头道:“老大媳妇要照顾清都,应是无心陪你去看戏。”
柳如盈忙说道:“那我请奶奶看戏可好?到时候点几出热闹喜庆的戏文,包奶奶喜欢。”
她说得言辞恳切,晏老夫人也不好推拒。
“老身耳朵背,身子弱,很少出门。你还是拉着老二媳妇陪你去吧。”
柳如盈的目光闪烁,笑道:“我那表妹这几日身上不方便,还是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好。”
晏老夫人听了,面上一喜,犹豫着问道:“老二媳妇这是?”
柳如盈故意按下不提,在老人面前撒娇道:“奶奶陪我出去嘛,我就想带奶奶去热闹热闹。”
“奶奶要是嫌弃盈儿愚笨,盈儿明日就回桃花郡去,再不来叨扰奶奶的清净。”
架不住她的恳求,晏老夫人有些动摇,又担心她觉得受了怠慢,回去一说,连累阮家和晏家生分了。
晏老夫人对嬷嬷笑道:“我那么大岁数了,还随这些孩子去赶热闹,说出去怕会遭人笑。”
柳如盈一听有戏,更是奶奶长奶奶短的,将晏老夫人哄得答应陪她去戏楼。
这边,晏老夫人被柳如盈带出去了。
阮思却浑然不知,还在店铺里和封绍宇说话。
疯子这几日摸清了那人的老底,说是那人常年在村里收菜收肉,每天都拉一板车出去。
因他给的价比菜贩子高,不少村民都乐得直接将菜卖给他。
“大当家的,这几日可赶上趟了,那人前些日子滑了一跤摔伤了腿,没法进山送菜去。”
“哦?”
阮思不动声色地想着,就算换了人,山贼那边怕也有暗号口令。
“我偷偷跟了他家那侄子一回,山贼跟他对了个暗号便放他进去了。”
阮思笑道:“所以,只要有暗号,换个人进山,山贼也未必认得出来?”
封绍宇挠头道:“这我就不知了。我娘说她后日在家做饭,想让你和瓶姑娘一块去吃顿饭。”
他的神情居然有些忸怩。
阮思心念一转,笑道:“是么?究竟是请我,还是请银瓶儿呢?”
说笑间,金铃儿匆匆赶到店里找她。
“姐,老夫人不见了。”
第63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皱眉问道:“老人家年纪大了,素喜清净,怎么会突然想起去听戏?”
“是表姐。她说城里新来了个戏班,非要央老夫人同往。”
戏楼那种地方人来人往,锣鼓喧天,下人难免照应不周。
老人家腿脚不便,不慎被推搡或者摔了,万一有个闪失谁都担待不起。
阮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们为何也不拦着点?”
嬷嬷道:“老夫人本就心软,架不住柳姐再三央求,又怕柳姐多心,便同她一道出门了。”
说着,嬷嬷兀自掉泪道:“老夫人最疼辈,念在柳姐孝心一片……”
“好了,你何时发现她们不见了的?”
嬷嬷回忆道:“柳姐在二楼订了独间的座,老奴扶老夫人进去落座,然后柳姐……”
阮思攥紧拳头,问道:“然后她让你出门倒茶,把你打发走了?”
嬷嬷面带愧色地点头道:“老奴看那个独间也没个人进来,有柳姐照顾老夫人,便下去……”
说到这里,她不禁数度哽咽。
“不曾想,老奴回来时,柳姐和老夫人俱都不见了。”
柳如盈!
阮思恨得咬牙切齿,她竟然对晏老夫人下手?
祝东颜快步走进屋来,攥着帕子,愁眉紧锁,说:“我把家里的下人都打发出去找了。”
嬷嬷见了祝东颜,扑通跪下来,嚎啕大哭道:“大少奶奶,二少奶奶,都是老奴该死。”
阮思和祝东颜对视一眼,扶起嬷嬷,叹了口气。
“你也是奶奶身边的老人了。如今奶奶失踪,你想必心上也轻快不了。”
祝东颜也劝道:“嬷嬷将那时的情景仔细回忆一下,有什么遗漏的及时告诉我们。”
嬷嬷抹着眼泪下去了,祝东颜扶着桌子,缓缓道:“一个老人一个女子,她们能走多远……”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声音也微微发颤。
“弟妹!她们或许只是迷路了,我们那么多人出去,一定能找到奶奶的,对不对?”
这席话更像她说给自己听。
阮思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一颗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是钟二爷干的。
除了他,没人会指使柳如盈,费尽心机地骗走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
“大嫂,这件事你先别同大哥说,我怕他一时冲动,不顾养伤又跑出去找人。”
听着阮思恳切的声音,祝东颜心中稍安,点头道:“嗯,我明白。”
两人相视不语。
阮思开始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几十年来,晏老夫人深居简出,和旁人不可能有什么过节。
唯一的可能是,她被当成人质来威胁阮思或者晏瀛洲。
而且,能让她在戏楼里消无声息地失踪,在清河县里只有一个人办得到。
阮思用力攥紧拳头,咬牙说道:“奶奶的下落……我们应该很快就知道了。”
晏老夫人的事,金铃儿早已去找陈烨说了。
县衙里那群捕快和晏家的下人倾巢而出,分头到处找了整整一夜。
但柳如盈和晏老夫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们把清河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二人。
天快亮的时候,晏家门房发现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说,想要晏老夫人和柳如盈活命,就让晏瀛洲亲自用阮思去换。
陈烨等人见了字条,纷纷变了颜色。
但他们发现,阮思也不见了。
卯时,天刚蒙蒙亮,送货的驴车像往日那样,咯吱咯吱地行走在山林间。
山间有条狭窄的道,仅容两人余宽的驴车通行。
赶车的男人技巧不算纯熟,原地吆喝了半天,那头倔驴才哼哼着走上几步。
平日大半个时辰的山路,他竟走了一个多时辰。
他早已没了好脸色,一路连骂带喝,仿佛那驴子吃了他家大米一样。
第一道山隘前,守门的山贼问道:“怎么今日来的这样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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