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弦合坐起身来,秀致的眉目间总蕴着愁云,不禁叹了口气:“大公子这样……可怎么办?要不给大夫人去一封信,让她回来一趟?”
“别惊动母亲。”弦合断然否定:“母亲如今远在靖州,且让她安生度日吧,别因为这些事再去烦她。况且她回来也不管用,一个弄不好还会把这事闹大了。”
她忖了忖,道:“你先去盯着哥哥,让他把那个……把琴关送走,这是当务之急,她怀着身孕,得派人照顾好了。”
秦妈妈应下。
弦合抚着肚子,神情颇为怅然:“如今君侯与兄长本就因朝政生了许多隔阂,这件事情若是在这个时候露出来定然是火上浇油,他们多年的情分只怕要毁之一旦,先将琴关的事料理干净了,其余的,再慢慢合计吧……”
她说要慢慢合计,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偌大的陵州,乃至于偌大的天下,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帮她,左思右想,或许可以找姝合商量商量,可又想到姝合临产在即,陆偃光又不在她身边,她怎么能再因为这样堵心的事去叨扰姝合。
……
江叡素来敏锐,早就察觉出弦合近日来的郁郁寡欢,虽然一时寻不得佐证,但只觉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暗中询问了那日跟弦合出去的阿香,秦妈妈早就嘱咐过阿香,她并不敢说实话,只备了一套含糊不清的说辞,江叡一时也挑不出错处,只有将她放回去。
进了四月,便是延乐和顾宗越的婚期。
顾宗越早年丧妻,一直没有再娶。顾氏是魏地行伍之首的世家大族,多少名门闺秀想要嫁进去,可奈何多年来顾宗越一直心如止水,鳏居一人洁身自好,亦没有传出什么狎妓、养外室的丑闻,故而江叡才相中了他,要将自己的姐姐嫁给他。
弦合近来听说了许多流言,说是顾宗越与延乐早就相识,算不得盲婚哑嫁,相反的,双方还真有几分和沐情义。
喜宴当晚,江叡带着弦合一同去了顾府。
士庶亲迎之仪,备诸六礼,障车礼贶,过于聘财。等到了迟暮时分,便是青芦拜堂和大宴宾客了。
鼓瑟笙箫甚是喜庆,魏地的世家大族几乎全到了,泰山公和裴夫人坐于上首,弦合和江叡坐在他们旁侧,而下便是按照品阶所排了。
余思远和韩莹带着如圭来了,坐在齐协和齐世澜的左侧,这两桌人自是没什么话说,余思远也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隔着攒动人烟看向弦合,她有时将视线垂落下来,正与他相对,两人对视片刻便各自移开。
江叡抓了弦合的手,正要跟她说几句话,突觉肩上一沉,小女孩清越爽朗的笑声传过来,织絮趴在他肩上,胳膊落下来,慢吟吟道:“舅舅,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江叡俊秀的面容上溢出些许宠溺,抚着她的胳膊笑道:“什么事?”
织絮笑吟吟道:“我母亲自嫁了顾叔叔便要带我去顾家生活,可是他们都姓顾,我却姓成,听着就是两家人,我能不能将自己的姓改了,以后叫顾织絮。”
江叡一怔,笑容敛去,颇有几分复杂地看向弦合,却见弦合并无意外之色,只沉静自若的模样。
这件事弦合是知道的。
先前秦妈妈为了给弦合肚子里的孩子祈福,特命人去南山寺求了些福囊桃符回来,正张罗着要悬挂在内室,侍从的小丫头哭啼啼地回来,说是福囊让织絮姑娘抢走了许多。弦合觉得小孩儿贪玩,又考虑到延乐,让他们不许声张。
侍女很是委屈,直道这些日子底下的小丫头尽受这织絮姑娘的欺负了,不是被她抢了东西,就是被她泼脏水捉弄,更有甚者,阿香那日去井里汲水,差点被她推下去。
到了晚上,延乐亲自登门了。
她拿着白天被织絮抢走的福囊来赔罪,愁道:“之前在韶关,她父亲忙于军务,疏于对她的管教,而我又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多有溺爱,导致她养成了一个顽劣性子。韶关那边不比陵州,民风彪悍,举止粗鲁,他们这些孩子举在一起玩也讲究弱肉强食,织絮又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有时怕别人欺负她就做出野蛮强横的样子,久而久之,她也就是这样了。”
弦合有感于她幼年丧父又兼之在边关吃了许多苦,心中怜惜,并没有怪罪她之意,反倒安慰了延乐许多。延乐说道动情处,将心中苦闷一股脑全都说给了弦合听。
“这孩子从小主意大,临羡刚向我提出让我嫁给顾宗越时,我自己都有些犹疑,这孩子倒忙不迭撺掇我答应。这些日子又说要改姓顾,成郎早逝,唯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且他生前对我们母女两甚好,我实是不忍心让他唯一的女儿改从了旁姓。”
这些事弦合也没什么好主意,也不是能容她置喙的事。
只是今日织絮竟向江叡提出,可见她确实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江叡反应快,换了副笑颜转过身哄织絮:“今日是你母亲成婚的日子,这个事可以以后再慢慢议。”
织絮娇俏的脸上浮出不快之色,嘴角耷下,却仍不忘赖在江叡怀里撒娇:“舅舅,那你能不能让余如圭和我玩。”
听她提起如圭,弦合以视线去找他,却见方才还坐在韩莹身边的如圭早已不见了踪影,自憧憧人影中找了一圈,见他在堂外檐角下和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在玩耍,为了宴乐助兴,顾长安特从市井中寻了一个杂耍艺人,善于玩蛇,且是粗如髀、绕柱数圈的大蟒蛇,被关在笼子里,惹来许多注目。
那小女孩身边还跟了一个女子,梳垂马髻,形色娇娆,转过头来,她看清了是陈麝行。
听闻陈麝行在暨阳成亲了,果然是梳着妇人头。她也注意到了弦合,朝她挤了挤眼。
弦合莞尔,拉着织絮的手说:“走,我带你去找如圭。”
江叡见她要起身,忙道:“小心肚子。”已快五个月,有些显怀,江叡搀着她的腰虚扶着肚子将她弄起来,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许多,才放她和织絮离去。
她直奔陈麝行而去,如圭见是他,忙将注意力从蟒蛇那里移开,朝她揖礼,她望着陈麝行微微一笑,将织絮放到如圭身边:“这是你织絮妹妹,你带着她玩,好好照顾她。”
如圭一见是她,脸色黯下去,连带他身边的小女孩也低了头绞着衣角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几个小孩儿,倒是有趣。弦合笑着低了头问如圭:“怎么了?”
如圭摇头:“没什么,姑母放心,我这就带着织絮玩。”说完三个小孩儿凑到了关蟒蛇的大笼子旁。
陈麝行朝她使了个眼色,扶着她往安静一些的侧室去,边走边说:“我劝你啊别勉强如圭和那成织絮在一起,那不是盏省油的灯。”
弦合纳罕:“不过一个七岁的孩子,纵然顽皮些,蛮横些,哄着就是了,怎么不省油了?”
两人进了侧室,绕着玄关的垂花拱架转了几圈,陈麝行道:“我的夫君跟延乐夫人已故的那位有些亲缘攀扯,听他说起,在韶关时她就整日里带着些半大的孩子打架寻隙,偏偏很是可恶,不是毁坏农家田地就是残杀牲畜,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这些孩子都是官宦子弟,普通百姓平常都是敢怒不敢言,可偏有一个大胆的,告到了当地的巡检司。彼时成大将军新丧,延乐很是骂了织絮一通,谁知这织絮怀恨在心,半夜里遣进那告她状的老农家里,把人家刚出生的孙女扔进了井里。”
弦合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地看她。
陈麝行叹了口气:“这事当时闹得还挺大,当地父母官是个不睦权贵的,本想要把织絮抓进去关个三年五载的,可陵州传来消息,说是三公子继任了魏侯,延乐夫人便是君侯的亲姐姐,这织絮也就成了君侯的外甥女,老农怕了,怎么也不肯继续上告,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弦合想起之前的种种其实也有些信陈麝行说的话了,可还是道:“可我看织絮是个温顺乖巧的性子,怎么会?”
陈麝行无奈道:“她在你,在君侯跟前自然是乖巧的,我夫君说这丫头虽然顽劣,却精明,惯会看人下菜碟。”她捉摸着道:“我跟你说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你怀着身孕提醒一下,将来孩子生下来可千万远着她点。”
弦合知她一番苦心,含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对了,我看你领着的那个小女孩甚是漂亮,小小年纪已是个美人胚子,她是谁啊?”
陈麝行笑道:“那是我姐姐家的孩子,叫玉沁,可不是个美人胚子吗?我姐姐就是个美人,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是美人。”
弦合对她这王婆卖瓜的行为嗤笑一声,但笑声未落,忽听外面一声惊吼,紧接着是纷乱喧闹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忙出去。
一回了正厅,就看见余思远蹲在地上,怀里抱着如圭,他胳膊上鲜血淋漓,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已经晕了过去。
卖艺人哭丧着脸道:“这蛇可是有毒的。”
厅中一片哗然,江叡忙朗声吩咐:“传医官。”
余思远起身在府中下人的指引下将如圭抱去了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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