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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宿敌成亲了 (布丁琉璃)


  姜颜抱着药,心想:不是你让我出去的?
  这句话到底没说出口。那个骄傲的贵公子抿着苍白的唇,眼里拉满了血丝,发丝和眉毛都冻成了白霜,也不知在风雪里找寻了她多久,姜颜心软了,朝他微微一笑:“我给你寻到几味止血的药材。外面冷,能让我进去说话吗?”
  晨光乍现,在她身后绽开金红色的屏障,镀亮了屋脊的积雪,掩盖了所有的伤痛与死亡,一切恍若新生。
  苻离嘴唇动了动,而后转过身子,背对着姜颜站了许久,久到姜颜以为他会一直保持缄默时,一个似是恼怒又似是无奈的嗓音传来:“难道要我请你进去?”
  ……
  天亮了,雪霁初晴。姜颜捣了药给苻离敷上,重新包扎好便再次出了门。
  苻离挪到门口,看见姜颜正弯着腰在屋前的雪地里摸索着什么。天那么冷,她的手很快冻得通红,苻离不禁拧起两道好看的眉头,问:“你在找什么?”
  “昨天的玉。”姜颜起身叉了叉腰,望着白茫茫的雪地直叹气,“我记着你是朝这个方向丢的。”
  苻离猛地抬眼,身形僵了僵。他下意识想要抬手摸向胸口的位置,抬到一半又顿住,扭头哼道:“都退婚了,还找它做什么。”
  “成不成婚,不是你祖父说了算;退不退婚,也不是你说了算。”姜颜搓着冻僵的手,自顾自道,“奇怪,哪去了?”
  “别找了。”顿了顿,苻离垂着眼道,“兴许别人捡走了。”


第26章
  玉到底还是没有找到, 有些可惜。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姜颜挺后悔的。她一向自由散漫惯了, 成不成婚,和谁成婚, 都不是一块残玉能决定的, 又何苦在这关键时候还玉, 平白刺激苻离?
  苻离那人, 有傲骨,也有傲气, 哪能受得了当面退婚的屈辱?他这般生气也是情理之中。两人都是少年意气, 若生了嫌隙, 能否活着回朔州都还未可知。
  回想昨夜苻离丢玉时的决然,姜颜有些不明白, 明明他觊觎这块玉许久了, 应是早就筹谋退婚之事了, 可为何得偿所愿后他反而那般生气?难道仅仅是受不了当面还玉的屈辱?
  姜颜猜不透他,只好坐在门槛上,扭头望着屋内闭目养神的苻离直叹气。
  似是有所感应,苻离却在这时猛地睁眼, 对上姜颜的视线,漠然道:“看甚?”
  果然由奢入俭难, 他恢复了初见时那般冷淡的态度,姜颜倒有些不适应了。她摇了摇头,问:“你伤好些了么?”
  苻离却调开视线, “你我已退了婚约,我伤势如何与你无关。”声音淡淡的,听得出压抑了许多情绪。
  灶上的高粱米熟了,冒着腾腾的热气,姜颜起身取了搪瓷碗洗净,一边盛高粱饭一边解释道,“即便没了婚约,你我还是同窗,危难之时互相关怀有何不对?何况,你救过我的命……”
  “你爹也救过我祖父的命,互不相欠。”苻离顿了顿,垂下眼道,“你若真想断,便断得干净些。”
  断得干净是何意思?大冷天的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分道扬镳吗?
  姜颜心中的一点愧疚都变成了无奈,用断了柄的木勺压实碗中的高粱饭,哼道:“反正你也不喜欢我,谁退婚不都一样?你若真面子上挂不住,我让你也还我一次玉,回头和长辈们说是我品行不端配不上你,如何?”
  “这并非面子的问题。”苻离闭了闭眼,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索性扭头不看她,模样有些落寞。
  一夜奔波,他整齐的束发散乱了不少,鬓边垂下两缕乱发,一身武袍血迹斑驳,和平日那副端庄雅致的模样想比,反而平添了几分少年侠气。
  姜颜放下勺子,望着苻离线条完美的侧颜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会,有那么一丁点儿喜欢我罢?”说着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丁点的长度。
  苻离身形猛地一僵,膝上的五指握紧,几乎是立刻反驳道:“谁喜欢你?自作多情。”
  姜颜‘噢’了声,小声道:“那就好。”
  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了苻离,他幽幽望过来,眼神冷得很。
  姜颜无视他的目光,将一碗高粱米并竹筷递到苻离面前,温声笑道:“这里只有一小袋高粱米,你将就着吃。有什么话,等我们回了应天府再做商量,若能平安归家,到时候我都听你的。”
  苻离无言。姜颜又补充道:“什么都听你的,考课也不和你争第一了。”
  苻离神色稍霁,语气软了些许,闷闷地说:“你吃,我不饿。”
  “锅里还有呢,放心,我不会饿着自己。”姜颜将碗筷塞入苻离手中,又想起他肩背有伤,行动不便,便好心问道,“可要我喂你?”
  苻离一怔,清了清嗓子,别扭道:“不用。”
  姜颜笑了声,起身去给自己盛锅底剩下的一点高粱饭。
  日光照在积雪上,一层淡淡的暖,将昨夜的厮杀动乱彻底掩埋。苻离和姜颜稍作休整便加紧赶往朔州,毕竟下雪天赶路会留下足迹,极易引来追兵,所以他们一路跋涉,不敢稍作停歇。
  到了朔州城外交界处,一条古街横亘眼前,曾经繁荣的商贸之地凋敝残败,积雪被践踏成泥浆,一眼望去见不到活人。姜颜走了数里地,鬓角汗湿的头发湿哒哒黏在脸上,鞋子已经被雪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冷得发颤。
  苻离身形狼狈,唇色略微发白,但眼神还算精神。姜颜顾及他的伤势,忍不住劝道:“书篓我来拿罢,你歇会。”
  “不用。”苻离仍是这两个字。见姜颜不放心,他抬手将剑丢到她怀里,道:“帮我拿着剑。”
  姜颜接住剑,还想要说什么,忽的一个趔趄,一时不察被雪地里的一截硬物绊到,险些跌倒。
  她‘哎呀’一声稳住身子,低头一看,雪地里埋着的硬物是个冻僵的死人。
  这场战乱中死去的绝对不止一个季平,寒鸦掠过,皑皑白雪覆盖着尸横遍野。
  “快走。”苻离打断姜颜的思绪,“天黑之前要到朔州。”
  姜颜轻轻‘嗯’了声,跟上苻离的脚步。
  穿过古街,如在地狱里行过,狼藉满地。前方宅邸的枯树上,忽有两只寒鸦被惊起,苻离警觉地停了脚步,身后将姜颜护在身后,压低嗓音道:“当心,前方有人。”
  话音刚落,只听见哐当一声门被踹开的声响,四个身穿灰褐色短打衫的男人手持柴刀、扛着大包袱从宅邸里冲了出来。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刀刃上还带着新鲜的血迹,鼓囊囊的包袱中绽开一角,露出些许金银器具,一边吆喝一边解下拴在枯树干上的瘦马,明显是趁火打劫的盗匪。
  这些吃里扒外的强盗,外患还未解决,倒杀起自己人来了
  “有马。”姜颜隐在墙角,低声道。
  若能夺得马匹,她和苻离便可以省去步行的艰辛。尤其是苻离,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姜颜知道她的伤势没能得到妥善处理,并发炎症只是迟早的事。
  要尽快回朔州医治。
  正想着,苻离将书篓放在地上,冷静道:“等我半刻钟。”
  苻离这个人真是自信到可怕,从前在国子监还未曾觉得,一旦到了生死关头,他的优势便显露无疑。他说一刻钟,便是一刻钟,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盗匪们被打得满地找牙,一边狠狠地诅咒持剑而立的少年,一边拾起散落的金银器具落荒而逃。姜颜背着书篓出去,喘着气道:“你的伤口没事罢?”
  伤口有些裂开了,绷带上又有新的血液渗出,苻离牵着那匹瘦马,握拳抵着鼻尖咳了声,哑声道:“没事。”
  “都这样了还没事!”姜颜放下书篓,解开他被血浸透的绷带,又将最后一点止血的草药塞入嘴里嚼碎。
  苻离衣襟半解,脖子上的半块玉犹在,勾起了姜颜的许多思绪。她微微失神了一会儿,才在苻离不耐之前吐出药泥拍在他伤处,忍着苦含糊道,“你莫嫌弃。我知道你爱干净,但没有别的法子了。”
  肩背的伤被姜颜更仔细地包扎好,苻离沉默着将衣襟合拢,难得乖巧。
  “有人吗……救我!”
  大门敞开的宅邸内传来一个女人痛苦至极的哭喊,姜颜猛然回头,望着溅了血迹的大门道:“里面有人。”
  “救命啊!求求你,谁都可以,救救我……”声音还在继续,较先前衰弱了许多,听得出是真的痛楚至极、绝望至极。
  苻离自然也听见了,可两人现今自身难保,哪还能顾及他人性命?
  两人牵着马在原地站了片刻,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姜颜问道:“救吗?”
  救人是情分,不救是本分,只是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掉头离开,终有一日会良心不安。
  苻离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吐出一字:“救。”
  闻言姜颜抹了把脏污的脸,绽开一抹明媚的笑来。
  心中狭义在,何言死与生?先生教导所言,大抵如此。
  求救声越来越衰弱,姜颜跨过血迹斑斑的前庭,寻声来到西厢房,推开门一看,登时愣住了。
  这原本应是大户人家,能逃的都逃走了,不能逃的都被盗匪杀死了,两个年长的女人的尸体就横在阶下,而屋中躺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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