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婉实在于心不忍，她转过头去，只见小疙瘩他娘正满眼祈求地望着她。
与此同时，小疙瘩的哭喊声自门外传来。
“少夫人，他们都说您是活菩萨，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娘，小疙瘩在这给您磕头了！给你磕头了！”
声音一落，便是一连串“咚咚咚”的磕头声。
月婉的心随着这声音越收越紧，胸口又酸又痛几乎无法呼吸。
“快，快拦住小疙瘩，别让他再磕头了！”
月婉咬了咬唇，双眼紧闭又重新睁开，沉声道：“大夫，稳婆，我就在这守着，你们快些动作吧。”
说完，她又对陈氏说道：“陈姨，我明白你们的担忧，但现在人命大过天，我相信老天爷也能网开一面。”
这些日子以来，陈氏已大概摸透了月婉的性子，知道她决定了的事情别人很难改变。于是，陈氏叹了口气道：“少夫人，老天有眼，一定能看到您的菩萨心肠。”
为了给大夫和稳婆腾地方，月婉只好一条腿蹲着一条腿跪在炕边陪着小疙瘩他娘。
好在经过检查后，大夫的结论与月婉先前所料一致。小疙瘩他娘确实是动了胎气导致早产，但因为是二胎，比一胎好生许多，此时虽出血过多但并未因挣扎引起血崩，所以目前并无性命之忧。
月婉这才算稍微放下心来，她面露喜色对小疙瘩他娘说道：“听到大夫说的话了吗？你现在只要听大夫和稳婆的，好好用力，把孩子生下便好！”
小疙瘩他娘感激地看着顾月婉，因疼痛而通红的双眼滚落一滴滴热泪。
……
两个时辰之后，声嘶力竭的小疙瘩他娘终于生下了一个小小的婴儿。因为是早产的缘故，小女婴很是瘦弱，身上的皮肤皱巴巴的，眼睛也似睁非睁。
小疙瘩他娘只看了一眼女儿，便无力地昏睡过去。原本一直紧紧抓住月婉的手也终于松开。
稳婆把孩子擦擦干净，用小褥子包裹放在她娘的胸口处，想让孩子吸吸/奶水。可孩子实在是太小了，小嘴根本不知道去哪找奶/头，更不知道该如何吸吮。
稳婆急的满头大汗，忍不住说道：“少夫人啊，这孩子太小，怕是……怕是养不活啊。”
月婉本来已放松的情绪蓦地收紧，一双大眼里蓄满了泪水：“养不活？怎么会养不活啊？！是疙瘩他娘没奶水吗？”
“唉，”稳婆叹了口气，“倒不是没奶，而是您看看，孩子这么小，又昏昏沉沉的，有奶都不知道去吸！”
月婉定神一看，发现果然如稳婆所言。
“那怎么办？除了母奶她还能吃什么？小米油，用汤匙喂小米油行吗？”
她记得听别人说过，不少母奶不够吃的孩子都是用小米煮成米油喂的。
“小米油是有人吃，可那是足月的孩子吃的，而且是能吃母奶却不够吃的情况下补一补肚子。可这小女婴……”
这时，正在擦拭手上血水的大夫开了口，他道：“老夫倒是听说西域那边有人喂孩子吃牛乳或是羊乳，不过这东西金贵，就算有小疙瘩他家也吃不起啊。”
“若是真能救下孩子，什么羊乳牛乳我都帮他们找来。”月婉沉声说道。
上一世，她被秦庆朝下落胎药时也是怀胎七月，那时她已失了一个孩子，也深知丧子之痛。这一世，她实在不愿让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在疙瘩他娘身上重演一遍。
月婉记得有几个佃户家养的有羊，她便让陈氏派人去问问有没有羊乳。可眼下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能干等着羊乳，她又吩咐下人熬上了小米油。
都安排好之后，月婉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跪坐在地上。她撑着炕沿儿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腿已经酸麻得不能动弹。
陈氏忙帮她揉腿，月婉一边捶腿一边看着炕上那一对母女。
小疙瘩他娘依旧在昏睡，小小的女婴就躺在她身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月婉心里紧张，时不时伸手去探女婴鼻下的气息，生怕她活不成。
不多时，小米油熬好了，晾凉后小疙瘩端着碗走了进来。
他把碗递给陈氏后，“噗通”一声跪在月婉面前。
月婉赶紧扶他起来，视线低垂正好落在小疙瘩又红又肿还渗着血的额头上……
第44章 慈悲
“傻孩子，”月婉抬起手，轻轻拭去小疙瘩额头上沾着的灰土，“额头还疼么？使那么大劲儿，万一磕坏了可怎么办！”
小疙瘩摇摇头：“不疼的，活菩萨少夫人，小疙瘩皮实得很，只要我娘和我妹妹没事，我也没事！”
说完，像是怕月婉不相信似的，小疙瘩拍了拍自己瘦弱的胸膛：“我都八岁了，什么活儿都能干，有力气着呢！”
八岁啊，月婉沉思，当年她就是八岁的时候没了娘。都说没娘的孩子像杂草，只能靠自己过活，自生自灭。哪怕她生在富庶之家，亦不能例外。若是能选择，她其实宁愿像小疙瘩一般，日子过得难一些，却有父母、姊妹相伴。
想到这儿，月婉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小疙瘩看出月婉的不悦，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顿时有些慌乱，眼神也不由自主四下瞟着。紧接着，小疙瘩突然惊呼一声。
他盯着月婉刚才为他擦灰尘的手，带着哭腔问：“少夫人，您这手怎么乌紫乌紫的！”
月婉低下头一看，果然从手背到手腕处都青紫一片，还有不少指甲印和刮痕。想来是刚才被小疙瘩他娘抓的了。
“不妨事的，小疙瘩，”月婉安慰他道，“回去用热水泡泡，活活血就好了。”
小疙瘩眼含热泪，这就要跪下，却被月婉架住了胳膊。
这厢，小疙瘩的妹妹已经被陈氏抱了起来，她舀了一小勺米油往孩子微开的嘴巴里送。
虽说流出来的比喂进去的还多些，但好歹也算是能喂进去点儿了。
看着陈氏一勺一勺地舀米油，月婉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能用勺子喂，那让小疙瘩他娘把乳汁挤出来再喂不是更好？
她忙去问稳婆此举是否可行，稳婆一听也瞪大了眼睛，她对月婉说道：“先前有钱人家都是找奶妈，倒是未曾听说过可以将母奶挤出来喂，不过兴许真的能试一试！”
不过月婉转头看了一眼尚在昏睡中的小疙瘩他娘，略有些遗憾地说道：“还是先等小疙瘩他娘醒了再说吧。”
不知道是因为吃饱了，还是刚生下来吃不惯小米油，陈氏那边喂了两勺之后，小女婴突然“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陈氏急得一头汗，连忙抱起来晃悠着哄，可孩子还是哭个不停，而且明显声音渐弱，有气无力的。
月婉没听过这么小的娃娃哭，心里也是紧张得不行。好在大夫及时安抚，说孩子能哭比一直昏着好，证明刚才喂的小米油孩子吃下去了。
小疙瘩他娘似乎也听到了女儿的哭声，她的手指先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眼皮子也慢慢地睁开来。
“醒了，醒了，我娘她醒了！”小疙瘩第一个发现，他快步冲到炕边儿，握住他娘的手道：“娘，你看，妹妹在哭呢！”
为母则刚，小疙瘩他娘一清醒就再也不愿意休息了，她虽虚弱却还是坚持接过女儿在怀里哄着抱着。说来也怪，那小女娃一到自己亲娘怀里就不哭了。
小疙瘩他娘想着喂喂孩子，可和刚才一样，女儿根本不知道张嘴找奶/头。小疙瘩他娘急着直掉泪，恨不得用手去掰开孩子的嘴。
月婉在一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不顾什么害臊不害臊的直接把自己刚才的想法告诉了小疙瘩他娘。
只要对自己孩子好，当娘的哪有什么不愿意的。小疙瘩他娘当下就解开了衣衫，挤出了一点点淡黄色的乳汁用勺子喂给了孩子。
月婉这下总算放了心，孩子能吃到母奶了，哪怕母奶不够还有羊乳和小米油配着，想来在吃食上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只不过……月婉环顾了一圈，发现小疙瘩他家实在是家徒四壁，连墙都透着风。都说产妇最易遭风寒，小疙瘩他爹又不在家，全靠小疙瘩一人照顾娘和妹妹也太为难他了。
月婉沉吟片刻道：“小疙瘩他娘，你若是不嫌弃，不如到我院里坐月子吧，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在场的人俱是一愣，小疙瘩他娘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少夫人，您帮我请了大夫、找了稳婆，若不是您我和我这女儿一尸两命了！接下来怎敢再麻烦您啊！再说了，咱们这儿不兴到别家坐月子，就怕我这沾了血污的身子给人家家带来晦气！”
说起晦气，小疙瘩他娘突然想起先前她强留月婉陪她生产之事，脸上愧疚之色更甚。
“那……”月婉犹豫了，毕竟陪着小疙瘩他娘她生产是她一个人的事，但若是将他们一家带回林府那就是整个林府的事了。这个主，她还真的做不了也不敢做。
看出了月婉的为难，陈氏道：“少夫人，不若安排人为小疙瘩家的房子搭上厚实的遮雨檐子，再从咱们别院支过来两个丫头伺候着？您若是实在担心，平日里有空也可多来看看，走动走动。”
月婉想了想，觉得陈氏这个建议已是最好的方法了。她点点头道：“那也好，陈姨，你选两个得力的丫头过来。小疙瘩他爹回来之前，他们家的所有花销都从我的例银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