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真意切的嘱托一经出口，便引起一阵热心的反馈。几个身强体健的佃户高声道：“放心吧，少夫人，我们一定不叫少爷淋雨受风寒！到时候一定还回来一个健健康康的林少爷！”
林慕看着月婉娇小的身形，喉头哽着千言万语，却终究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他深深地看了月婉一眼，高喝一声“启程”便扬起了马鞭。
望着渐渐远行的队伍，月婉站在道路中央，低声祷告：老天，求你佑我夫君身康体健，平安归来。佑我林家各人赈灾顺利，早日返乡……
第42章 求助
送走了林慕，顾月婉心里就像空了一块，一垂下眼睑，眼泪就要往下掉。她深吸了几口气，压下胸口的酸胀，亲自带着那些丫鬟和小厮挨个儿给佃户家送吃食去了。
重新回到林家，已是傍晚时分。前脚刚迈进家门，就被陈汉带到了前厅，林尚勋正在那等着她。
经过这么一番事，林尚勋对月婉刮目相看。虽然先前他就听陈汉和董掌柜提起过月婉的事，但今日一见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媳不是一般闺秀。
林尚勋一向是个直爽之人，心里认可了，嘴上便也夸了起来，最后还安排陈汉以后前后两院要听少夫人的安排行事。
月婉吓了一跳，连连婉拒。毕竟陈汉是林府的老管家，连林慕都尊称一声陈叔。现下公爹这么安排，其实就相当于把林府内部最重要的权力交给了她，在一定程度上夺了陈汉的权。而陈汉夫妇二人忠肝义胆，虽然绝不会因此事而有所嫉恨，但月婉还是不愿这样做。
“爹爹，陈叔，月婉管着别院，那是责无旁贷。可前院毕竟是爹爹您的院子，月婉刚进门，实在是怕照顾不周啊！”
谁知林尚勋却十分坚持，连一旁的陈汉都跟着劝说道：“少夫人，照顾老爷之事还有老奴辅佐。而且我和我们家那口子年岁都不小了，在林家做了一辈子。现在少夫人您能主事，我们打心眼里高兴，也想着总算能稍微休息休息了。”
“可是……”
月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林尚勋直接打断。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就让你爹我耳根子清静清静，以后院里有什么事陈汉直接问你就成了。”
说完，他挥挥手道：“回去吧，我棋瘾犯了，让陈汉陪我下下棋去。”
月婉为难地看了一眼林尚勋和陈汉，却被他们同时回以鼓励的眼神，无奈之下，她只好应承下来，福身告退了。
回到别院，月婉简单地吃了晚饭后，便拿出了先前的布料为林慕裁剪衣衫。为了给林慕一个而惊喜，她并没有为林慕量体裁衣，而是拿了他的旧衣裳出来比着裁剪。
陈氏在一旁给她搭把手抻着布料，“少夫人，您这裁衣裳的手法倒是特别，又快又齐整。”
月婉忙于手下的活计，随口答道：“是我娘亲教我的，那时候我们例银少，娘亲舍不得请裁缝，所以衣裳都是自己裁的。不过我只学了娘亲的三成手艺，其他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比着咱们布行里的裁缝们肯定是差远了。”
“那您做饭的手艺呢？”
“也是跟娘亲学的，她当年在顾府先是做的灶房丫头，后来才做了伺候爹的婢女。”
月婉与陈氏如此这般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不知不觉竟到了午夜。
陈氏年纪大，撑不住了便连打了几个哈欠。月婉让她先回去休息，自己则又缝了一会儿，待到蜡烛快要燃尽才收了针线，到床上就寝。
往床上一躺，白日里那种心口缺一块儿的感觉便又回来了。她只觉得眼眶酸胀，眼泪顷刻间便要往下流。
林慕人去赣南也就罢了，怎么却把她的心也一并带走了。月婉如是想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到东边天光初现的时辰，才合上眼将将眯了一会儿。
第二天早上陈氏一见她，就被她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慌忙问她是出了什么事。
月婉只好借口说自己没注意时辰，缝制衣物缝了一夜。
虽然没精神，但该做的事还得做。
陈汉将前后两院的账本、丫鬟小厮的花名册等所有有关的事物都抱了过来请月婉过目。虽然东西多，但陈汉记录得简单明了、井井有条，林家又人少事少，所以月婉虽没管过家也能很快看懂。
月婉寻思着陈汉夫妇二人在林家待了许多年，大多数的事情都遇到过也都有章可循，尤其是在照顾林尚勋和林慕上更是经验纯熟，是以她并未干涉这些具体事务。只吩咐陈汉将原先需要报备老爷的事项以后转而向她报备即可，这也相当于变相保留了陈汉在前后两院的权力。
陈汉自然明白她的用意，连声道谢后便回了前院。
……
一晃便过去了两日，这天月婉刚拿起针，院里就跑进来一个前院的小厮慌慌张张地通报。
“少奶奶，有个佃户家出事了，求您快过去，快过去帮帮忙！”
月婉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带着陈氏就往前院去。
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跪在门厅，一张小脸哭得皱成一团，脸上黑一块灰一块的像是许久没洗过。
月婉快步走过去将孩子扶起来，“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怎么哭成了这样？”
这一问，原本抽抽噎噎的孩子直接嚎啕大哭：“少奶奶，活菩萨，我家住在城南的夜叉磨村儿，我娘她下地干活，突然摔了一跤，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她！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小妹妹！”
干活，摔跤，小妹妹……
月婉的头“嗡”的一声，难道是动了胎气？
“你别急，来，先站起来，快带我去看看你娘。”说完，她撑起孩子瘫软的身子，又对着旁边的陈氏安排道：“快让人去请大夫和稳婆到城南去！”
准备马车已是来不及了，月婉直接跟着孩子往夜叉磨村跑去。路上她大概了解了这孩子家里的情况。
孩子叫小疙瘩，今年刚八岁，从爷爷辈儿起就是林家的佃户。往常日子过得不错，但因为奶奶生病把积蓄都花光了也没留住人，现在日子过得紧巴紧的。所以前几日他爹奔着双倍的工钱，留下怀孕七个月的老婆和幼子去了赣南。
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小疙瘩家，只见他娘已经被村民们抬着放到了炕上，身上搭着破旧的棉被，棉被下是触目惊心的红。
月婉瞬间脸色煞白，上一世她自己在破庙里的场景在脑海中来回盘旋。
她呆立着浑身僵硬，双手紧紧握拳，却仍就抖个不停。月婉怕自己失态地哭出来，只好用牙齿使劲儿咬住下唇，不多时口中便溢满了血腥味。
小疙瘩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急着帮他的少夫人现在却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他只好怯生生地问：“活菩萨少夫人，你，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娘，我娘她没救了？”
第43章 不忍
被小疙瘩一问，月婉这才回过神来。
虽然心头的惶然尚未褪去，但月婉还是勉力凝神，细细回想自己上一世的经历。小疙瘩他娘看样子是动了胎气要早产了，炕上的血应该就是血崩的前兆，若是她挣扎乱动只会加快血崩，百害而无一利。
月婉快步走到炕边上，紧紧握住小疙瘩他娘的手，稳住声音说道：“疙瘩他娘，我是林慕的娘子顾月婉。你别怕，大夫马上就到了，你别出声，把力气存着，也千万别乱动。”
炕上的女人脸色苍白，额头上、乱发间都是大滴大滴的虚汗。听到月婉这一席话，小疙瘩他娘抬起眼皮，虚虚地看了一眼月婉，又脱力地闭上。
也许是顾月婉的到来给她定了心，她原本因疼痛而不断瑟缩的身子渐渐安定下来，但仍旧因为阵痛而不断痛苦地呻/吟。
“对，就是这样，尽量稳住自己。我听说生过一胎，第二胎就不那么危险了，你现在可能只是伤了胎气，等大夫和稳婆来了一定会给你想办法的。”
在月婉安慰小疙瘩他娘的时候，陈氏已经安排几个村里的妇人烧上热水，备好剪刀、粗布等物。
这边刚弄好，那边大夫和稳婆就一起进了门。
月婉连忙站起身，将炕边的位置让给大夫。可小疙瘩他娘却紧紧抓着她不放手。
“少夫人，求您了，别走，陪陪我吧，我害怕……”
这虚弱的声音传来，几乎闻者落泪，月婉立刻蹲下身子，用一双手紧紧包裹住小疙瘩他娘的手。
“好，好，我不走，我陪着你。那你也要争气啊，你想想小疙瘩还等着你给他生妹妹呢，小疙瘩他爹过些日子回来还等着跟你团聚呢！”
眼看月婉决心守在这里，一旁的稳婆慌忙开了口：“少夫人啊，这可使不得。您还未生育过，怕沾染了血腥气以后不吉利。您还是快些出去吧，产妇交给我们就好，您且放心吧。”
稳婆这么说，陈氏也赶紧附和起来。她一心为月婉和林家考虑，未生养过孩子的女子不得守在产房，这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以后少夫人真沾了晦气，那林家可怎么办！
月婉心里也是沉了又沉：上一辈子她可能还会对这种祖上流传的老规矩有所怀疑，可如今连重生这种难以置信的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那还有什么不可能呢！可若是自己真因为怕沾晦气不管小疙瘩他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