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俩兄弟是专门来探望三婶的。那日三叔一家火急火燎赶来城里,之后便再不得信,林大伯一家心里也牵挂着,说句不好听的,总得知晓高氏有没有得救,眼下是死是活。
林郁隐约听说,青穗兄妹先前就城里兴祥巷子住,这日便与哥哥提着些点心,结伴进城一路寻问过来,凑了巧,青穗几个正在屋门口扎灯笼。
两方一碰头,眼见高氏如今好得多,林郁兄弟连呼天爷保佑,也高兴极了。
既得知三婶大病得救,眼下安然无恙,林泽便告辞说要回去报喜讯,高氏非得留他俩吃饭再走。林青芜刚刚才听青穗说起郁哥哥的厉害,这时眼见着人就在跟前,哪能放过机会:“郁哥哥,你既会扎花灯,教了穗穗也教教我嘛!”
林郁一时纳闷:“我什么时候教穗穗儿扎灯笼了?”
“就是去年啊!”林青穗连忙抢过话去,匆匆将一只半成品交给林郁,语气带着几分放娇:“郁哥哥,我们想趁着年前几日,扎些花灯去街上卖几个钱,我知道扎的花样少,只怕到时卖不出几个,你可得帮帮我。”
“教教我嘛,郁哥哥,”林青芜拉过林郁衣袖撒娇道,“青穗哥哥,我也想学,”朱俏也在一旁捂着嘴跟着笑闹。
林郁被几个小姑娘缠得挪不开脚,只得无奈又好笑道:“行行行,都教都教,一个个小丫头太缠人啦。”
当即一行人又蹲在屋门前,只见林郁熟练的剖篾扎架,手下刻刻钟便能出一个四方花灯,之后他又问青穗等人喜欢什么,没费多大功夫,就给青穗扎了一只小兔子灯,青芜一个荷莲花灯,朱俏一只双鱼灯,余下青荞等人都有不同花样的灯笼。
直把众人逗得欢欣雀跃不已,朱俏欢喜地跑到隔壁去,敲敲温行易家的门板,献宝似的想将花灯送给他:“温少爷,青穗的堂哥哥来啦,他可会扎花灯了,你喜欢这个吗?”
温行易清正着张脸道声谢,手中并未接过她的灯,朱俏又笑着道:“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让青穗哥哥也专门给你扎一个呀。”
温行易正欲摇头,林青穗偏头瞧见他,也挥手喊他过来:“行易公子,你来你来,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让我郁哥哥也扎一个给你玩儿。”
“穗穗,他不喜欢鱼灯,”朱俏嘟着嘴微微失望的跟青穗道,林青穗唔的一声,将自己的小兔子灯晃了晃:“那你喜欢这个吗?”
温行易不置可否,却跟着朱俏走出门来,站在林青穗身后,跟着众人一起看热闹。
花灯都只是粗粗扎就,还需上色彩绘,温行易也擅长绘画,经由林青穗一撺掇,便也跟着坐在一旁,同林郁一道将方才的灯笼添上颜色。
他最后才给林青穗的兔子灯上色,粉耳红眼,还添了几根卷翘的绒须,显得十分玲珑可爱,林青穗还以为他不喜欢这个,正要拿走,温行易低低的道:“你不是说,要送给我吗?”
“咦?你喜欢这个啊?”林青穗失笑,果然还是小孩儿呢,她将灯提起递给他:“那好吧,让给你啦。”
“原来他喜欢兔子呀,”朱俏躲在林青穗身后,欢喜的偷偷道。
“你们在做什么?”只听一道舒朗的好奇声传来,接着从巷子口又走来位皎皎少年。
这人穿一身苏绣云纹月白锦袍,外披苍蓝领素面连帽斗篷,腰间束着条浅灰宽边锦带,并未佩有玉佩装饰,却不减其通身贵气,少年背着手稳步走来。
“登徒子!”林青穗下意识暗啐一声,好在面上表情微丝不动。“呀,在扎花灯啊!”不等这边人作答,苏行蕴自己先高兴了起来:“谁的手艺这么巧?”
“这位是?”林郁放下墨笔,站起身看向这位贵家公子,迟疑的问一声。
“他是苏小大夫,”林青穗只好出声解释道:“和他神医二叔救治过我娘亲。”
“竟是恩人小大夫,失礼失礼,”林郁连忙以手抱拳,行礼问个好,林青荞青芜等人均屈身行个礼,苏行蕴哈哈笑道:“你们别客气啊!”
林青穗开口温声问:“不知苏小大夫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我在舒云府上无聊,到处溜溜圈儿,”苏行蕴弯身拎起一只灯笼,提起来左瞧右看,啧啧叹:“好手艺。”
“哪里哪里,”林郁连忙谦逊的摆摆手,他见苏行蕴也不过十几岁的小少年,大约也是好玩的年纪,便笑问:“小玩意罢了,小大夫若喜欢,我也给你扎一个你喜欢的花样?”
苏行蕴扫一眼众人,见人人手中都一只不同式样的灯笼,不免心动,勾唇笑回:“好呀。”
林郁正要找竹篾再扎架,苏行蕴却瞥见林青穗手中提一盏兔儿灯,瞧着精致玲珑,颇有意趣,便指着她道:“不必过多麻烦,小丫头,不若你将手中那只,送给我吧。”
“这个?”林青穗眉尾一扬,语声诧异,倒不是舍不得,只是好奇如今小郎君们,竟都喜欢小兔儿?
“怎么,难道还舍不得么?”苏行蕴咧着白牙笑笑,正欲伸手来拿,立在一旁的温行易抢先一步,手臂一张,握着林青穗手中的灯笼杆头,启唇冷声道:“不巧,她已将这个送给我了。”
“嘶,”苏行蕴吸一口气:“我就纳闷了,怎么哪哪都有你,”他眼色不耐地盯着温行易,语带恼声道:“小郎君,我跟你有仇不成?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多虑了,我与你素不相识,”温行易毫不相让,冷冷的回视着他。
“哎哎,两位小少爷无须争论,”见势头不大对,林郁连忙在一旁打圆场:“我再做两只兔儿灯便是,一模一样的,人人都有份。”
“我就要这一只,”苏行蕴指着林青穗道,“她已经送给我了,”温行易再重复一遍。
“……”众人齐齐无言以对。“野丫头,你说,给不给我,”苏行蕴也不管其他人,只看着林青穗:“就咱们俩之间的恩怨交情,送我一只灯笼不为过吧。”
林青穗面色为难,就一只灯笼罢了,怎么还能争起来了呢。见她犹豫,温行易不由得将灯杆握得愈紧,片刻之后又松开:“罢了...”
“这个,我已经答应给行易公子了,”林青穗干笑着呵呵两句:“苏小大夫,您要是喜欢,我让我郁哥哥帮你做一只,或是两只三只,什么兔儿鸟儿花儿都行。”
“你这是偏心他咯?”苏行蕴哼的一声看向温行易,后者眼眸里明明浮现着欢喜,面色仍是假装着不动声色,伪君子!苏行蕴气得瞪他好几眼。
“您这话说的,什么偏心不偏心,”林青穗尴尬笑道:“妥实是我先答应他,做什么都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行行,这回就让给他,”苏行蕴摆摆手,装作释然的模样,又问:“你们扎这么多灯是做什么用?给自家屋子装饰也太多了吧。”
“嘻嘻,苏小大夫,我们是想拿到西坊去卖的,”朱俏见温行易最终争赢了灯笼,内心里不由得有些高兴,又有些同情没拿到灯的小大夫,便笑着同他搭话:“你若是喜欢,我们便送你一盏,你家里若要买灯,也可以来我们这儿买呀,算你便宜些。”
“我家里,”苏行蕴耸耸肩,撇嘴道:“我家不是这儿的。”他好奇心不减的巡视着灯笼材料,问东问西:“灯笼怎么做啊,怎么卖啊?”
“我们还要做的,你看着就是,”朱俏笑笑道,林青穗等人又各司其职,剖的剖竹篾,扎的扎灯笼,刷的刷糨糊,人人都有事做,连温行易都在抱着只灯笼,专注着彩绘或是题些诗词。
林青穗等人真正忙碌起来了,活儿还是很多的,一个个灯笼从竹篾到纸灯,在再到串灯杆成品摆放,想着挣钱就不能敷衍了事,一个个都干的热火朝天。
只有苏行蕴闲的无聊。
他想去剖竹篾,林郁连忙推阻说:“您快歇着,别伤着您手。”他想去糊糨糊,林青芜哎哟一声:“这一手的米糊,黏糊糊的,小大夫您别添乱了,”最后站在那里朱俏都要推他:“小大夫你让让地儿啊,别踩着我灯笼咯。”
苏行蕴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才是一伙儿的,根本没打算将他当做自己人,林青穗听见他暗声嘀咕,不免奇怪道:“苏小大夫,我们都是街坊邻居,自然是一道的。”
“至于您,”她斟酌着隐晦的说:“您虽然对我家有大恩,但毕竟,毕竟咱们也相识不久不是,这些活儿,怎好劳您帮忙,你安生坐着吧,或是进屋吃杯茶,就是帮了大忙了。”
“这盏花叶上什么色儿好看?”林青穗正说着,温行易偏过头来问,林青穗便顺势接过他的灯笼,两人窃窃私语商论着。
她待自己这样的疏离态度,又与旁人这样亲近,苏行蕴自讨没趣,忽地有些心酸,搡搡鼻头,“罢了罢了,不和你们闹腾了。”
他说着便要反身走,林青荞连忙柔声道:“苏小大夫,不是说好留下来吃午饭的么,您怎么就要走了啊?”
“他呢?”苏行蕴指着温行易道,他如今看这小郎君眼不是眼,鼻不是鼻,只盼着他赶紧回家去才好,“温少爷,”林青荞顺口问:“温婶儿在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