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不在此处。”元小芫的话让英绿顿时愣住。
她缓缓抬起头,看到小姐脸上的表情极为认真,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奴婢……没错?”
元小芫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起身,走向英绿:“你有两处错,一处是不该将自己放入险境。”
她将英绿扶起,满眼都是后怕:“那可是三十板子呐。”
英绿心里瞬间一暖,不由红了眼眶,想到方才在大夫人院里,元小芫跪下求情,说是自己管教失责,应一同受罚,元静看她脸上红肿,走路都不稳,也心知,赵伊一定是真的欺了元小芫,这才没有让英绿受皮肉之苦,但为了整肃家风,还是罚了半年的月钱。
英绿哽咽的话都道不出了,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元小芫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第二处错,那便是不该擅作主张,以后遇见任何事,一定要先与我商量。”
英绿郑重地点了点头,稳了稳情绪后,将元小芫扶到妆台旁坐下,连忙拿了块儿帕子,跑去了铜盆旁,嘴上忍不住又嘀咕道:“小姐这几年过得太委屈了……”
元小芫薄唇轻道:“忍。”
是啊,她不过两月便要及笄,一旦及笄,柳府便会张罗她与柳玉的婚事,那赵伊一无非就是看上了柳玉,只要柳玉一成婚,她也便死了这心思,往后应不会再与自己有何纠葛。
元小芫将妆台上一个精致的红木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翡翠宝簪,这是娘亲留她之物,是要在及笄之日佩戴的。
英绿将冷水浸过的帕子叠好,小心翼翼地敷在元小芫红肿的脸上:“小姐一味的退让,恐怕那赵家的会蹬鼻子上脸,下次、下次保不准会做出什么更加可怕的事。”
元小芫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望着那宝簪出神,良久后,才自言自语一般道:“今日我做错了么?”
英绿诧异:“错?”
元小芫又道:“恐怕是做过了……”
“小姐在说什么呢?英绿有些听不懂。”
元小芫回过神来,将宝簪放入盒中,叹道:“近几个月,赵伊一应当不会寻我事了。”
“为何?”
元小芫浅笑,未回答,又打开木屉,取出一个上锁的方盒,从里面拿出一些银票:“这些你与那今日一同受罚的家丁分了去,毕竟人家也是受了我们的连累。”
英绿抿着唇,只是取了几张,并未全部拿走:“这是小姐的私房钱,英绿今日给小姐添了麻烦,怎还有脸拿小姐的钱,这些,明日便给那家丁便可。”
元小芫接过帕子,看着眼眶湿润的英绿,不由地也润了眼角,她从桌上又取了两张,硬塞在了英绿手中。
这一夜元小芫睡得很不踏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有青山绿水的家乡,有一望无垠的田野,还有已模糊了样貌的娘亲。
这梦里,有一个奇怪的景象,天空中莫名出现了一道银光,直直向她射去,忽然被一个高大的黑影遮挡住了。
醒来时浑身是汗。
这几日过得平稳,但不知怎地,她眼皮子时不时便突突直跳,祖母严氏找了一根细竹签,搭在了她眼皮上,还不断说,是要有喜事了,可小芫却感到莫名的心慌。
这日,一进到祖母的屋里,便看到张嬷嬷在打包东西,都是祖母常用之物。
元小芫恭敬地对祖母行了一礼,乖巧的坐在一旁:“祖母是要出远门么?”
严氏将手中茶盏缓缓放下,看着孙女笑道:“早几日便说是有喜事,果不其然,是你姑父的妹妹,也就是当今圣上的柳妃,说是近日身子多有乏困,想让祖母入宫待些时日。”
元小芫呆愣了一下,随即便想到柳妃找祖母的缘由,祖母娘家,当年是栾京城数一数二的医药世家,而祖父又是皇城中有名的太医,严氏一族在针灸推拿方面,更是令人称赞的圣手,想来柳妃应是身子略有不适,这才想让祖母入宫一趟。
元小芫咧开小嘴道:“那没有小芫的照顾,祖母可要保重身子,早去早回。”
“傻孩子,就祖母一人去,算得上是何喜事,你也快回去,叫英绿帮你收拾收拾东西。”
“啊?”元小芫这几年在柳府,连府门都少出,更别提皇宫,那是她想都没有想过的地儿。
再说,那高墙厚院规矩繁多,一个不小心恐会掉脑袋的,为何祖母还说是喜事?
严氏知道孙女不懂,冲张嬷嬷挥了挥手,张嬷嬷应声退下,她这才松口。
原来前几日宴上那事,让柳老爷拿了话柄,日日与元静说道,说元小芫一不懂得礼数,屡屡与那赵家的姑娘起事端;二不会持家,连贴身的婢女都管教不好。这样的女子,将来如何给柳玉做大夫人。
这样的话,柳文以前不是没有说过,但都是点到为止的暗示罢了,只要元静不接话,或是拿之前的许诺出来,柳文也就作罢,可这次柳文很是直接了当,就差没说“毁约”这二字了。
元静不是不知夫君的意思,柳文为官数载,更看重柳玉将来为官之路,可她是个重情义之人,当年若不是元小芫的娘亲,她早就一尸两命了,如今万万不可对当初的承诺反悔。
元静也是心急如焚,忙找母亲严氏商议,说来也巧,二人没说几句,便传来消息,柳妃要召严氏入宫。
严氏眼前一亮,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严氏年过五旬,虽对针灸之事应手,但还需要个通晓之人帮衬,这样的话,元小芫便可一同前往。
元静与宫中那位得宠的小姑子,这些年虽然往来不多,但早年柳妃还在柳府时,二人关系很是融洽,元静立即书信一封交由严氏,这当中,除了各种思念,免不了还帮元小芫说了些话。
柳文不是嫌她不会管教,不懂礼数么?
待元小芫入宫得了娘娘的指点与教诲,怕是柳文也不敢再提此事了。
第三章
对于柳妃的召见,柳府一刻也不敢耽搁,本还想给元小芫做几身新衣也来不及,表姐柳翕是个贴心的,知道元小芫之前那件上好的云锦烧毁了,便将自己的塞给了她。
“莫要推了,都是自家人,芫妹妹不嫌弃就好。”
这话让元小芫心里一暖,柳翕自幼体弱,素来很少出来走动,久而久之,性子也凉薄许多,但对她这个表妹,却是极好的。
能不好么,若不是当年元小芫娘亲,恐怕也不会有如今的柳翕。这事要从祖父那辈儿说起。
据说当年,先帝头疾,多少名医皆是束手无策,搜寻良方的皇榜下到了全国各地。
远在玉京最北的茎州,是块儿山清水秀,遍地奇花异草的宝地儿。相传那里十人当中,九人都会行医治病,
元良,也就是元小芫的祖父,是茎州有名的医者,看到皇榜后,只身一人赶来了栾京,不出半年便将先帝的头疾医好了,先帝没舍得让他回乡,封了医官给他,自此便留在了栾京,与医药世家的祖母严氏结为夫妻。
元良是个专情之人,一生未纳妾,与严氏诞下三子,大儿子元晖,生性散漫,早早便云游四海,已是多年无踪。二女元静,成年后嫁入了柳府。
三子元善,最得夫妻俩喜爱,自幼喜好医理,时常往返于茎州老家,往栾京输送珍稀草药,一次在茎州偶遇了同好医理的宁清,两人一见倾心,不久成婚。
一日,怀胎八月的元静忽然腹痛难忍,有滑胎之相,府内的郎中产婆们皆是没有法子,柳文赶忙派人去元府请人。
那时候元良正在宫中,元善陪着母亲严氏去了怀慈寺祈福,宁清没有陪着去,是因她怀有身孕,怕路上颠簸。
“万万不可啊夫人!”
当时在宁清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吓得就要跪下求她了。
“别怪老奴多嘴,那产房是不洁之地,不单单是夫君不得入内,夫人这样怀有身子的更是不可踏入半步,您不为自个儿想,也要为腹中孩子着想啊,老话说,若是孕妇入内,会将那些污秽之气过给夫人和腹中的孩子呐!说句难听的,即便咱们夫人福大,平安产子,那您与孩子日后……”
也会被视为不祥之人。
嬷嬷没有说下去,可身为医者的宁清又怎会不知。
到底是医者之心,元静又是自己的姑子,听来请人的管家说,若是再耽搁,恐怕要一尸两命了,宁清心里一横,顾不得那些讲究,坐上马车赶到了柳府。
柳老爷在房外急得团团转,看到来医之人,是同样有着身孕的宁清时,惊得一句话也讲不出,颤颤巍巍推开房门。
足足三个多时辰,房内才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母女平安。
柳家对宁清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柳文自诩是读书人,不在乎那些迂腐的讲究,遂许下承诺,他这一双儿女,定会与宁清腹中之子结亲,若是女,终生只她一人。
在元小芫六岁那年,祖父元良过世,严氏携家回了茎州,谁知两年后,享有药乡的茎州,突发瘟疫。
元善与宁清日日接触病患,深知这疫情就要控制不住,不敢再让严氏与元小芫留于此地,连夜备了马车,让二人先回栾京投奔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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