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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人间 (十七纬)


  “奴家,白鹮。”那小倌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裴谢堂念了一句:“白鹮。我记住了,以后我会经常来。”说着又扭头对高行止说道:“你跟陈妈妈说一声,以后白鹮我要养着。”
  “喜欢?”高行止笑:“既然喜欢,直接赎回去吧。”
  “你是觉得谢遗江上次没打死我,以后就不会打我了?”裴谢堂翻了个白眼,她不是没想过赎身,但要是赎了个男人回去,只怕谢家要翻天。
  高行止闷笑不答。
  白鹮一直看着她,目送两人出门,在大门口同陈妈妈说了半天的话后,陈妈妈看了看他,便笑着连连点头。大局定了。
  裴谢堂用每个月一千两银子的高价,将白鹮整个人豢养了起来,从今以后,白鹮不用出来迎客,就在后院自己的屋子里做自己的事情,若裴谢堂来了,出来伺候就可以。
  白鹮目送她出门,许久,捏紧了拳头。
  高行止扶着裴谢堂离开潇湘夜雨,被冷风一吹,刚刚喝下去的酒劲又上来了,不禁有些头晕目眩,将半个人都靠在高行止的身上。渡船排着,婢女前来搀扶,裴谢堂脚下一滑,手落在腰间,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转身往回走:“等等,等等,我落了东西在满月阁。”
  “我去拿。”高行止连连叹气:“祖宗,你在这里站着等。”
  “好,就在小榻上,是一个藕荷色的香囊。”裴谢堂点头。
  那香囊是篮子做的,要是不见了,那丫头又要掉眼泪,她怕得很。
  高行止快步上去。
  走了两步又回头,指了指前面一处大树下:“这边是风口,吹多了要头疼。你去那边站着等我,那里有屋檐大树挡着,吹不到风。”
  裴谢堂踱步过去。
  婢女没跟来,她一过去,整个人就完全看不见了。
  刚站好,侧面就传来了脚步声,显然有人也过来避风。她往后让了让,想空出空间来。结果,那人却在她旁边的墙壁处停了下来。裴谢堂刚要转过来,就听见又有人过来了,同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什么话快说,曲雁鸣还在雅间等着。”
  “殿下,还没找到人。”
  “是被抓了,还是死了?”
  “没有找到尸体,多半是被抓了。不过这人是训练出来,就算被抓了,牙关也紧得很,不会供出什么来的。殿下可以放心。”
  “好。宫里的事情查的怎样?”
  “幽庭司死掉的那个崽,应该就是裴衣巷没错。裴谢堂死了,他一个小孩子本就活不久,不用我们特意关照,宫里自然有懂事的太监去动手。先前挨打,后面挨饿,扛了二十来天就死了,好像是被掐死后丢到水里的。”
  “死了最好,那就这样吧。”朱深见低声说:“曲雁鸣还在,我得回去了。这些事情都烂在肚子里吧。”
  那边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又远去,裴谢堂缩在黑暗中,身躯一阵阵发抖。
  裴衣巷!
  他们刚刚在说裴衣巷!
  乌子儿已经被高行止送出了京城,养在了玄素山庄,那么宫里的那个自然就是高行止弄进去的替身,看来,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但是,这件事怎么会跟太子扯上关系?听着方才的语气,太子对她似乎有恨?
  可是,为什么?
  因为是泰安王府的郡主,从前父亲还在,经常教导她,裴家的存在就是为了东陆的百姓,为了边境的安稳,万万不可同皇族有任何纷争。她一直谨记着父亲的教训,父亲去世后,她手掌寒铜军,更是行事小心谨慎,对太子这个未来的天子一直都很恭敬。她从未得罪过这个人,这人为何会恨她,连带着恨上她不满两岁的幼弟呢?
  酒意被冷风吹醒,更是被方才的两人惊醒,她迷茫的走出来,心头更乱。
  高行止捏着她的香囊跑了下来,气喘吁吁的:“祖宗,不是让你在那边的等着吗?总是吹风,这身体怎么好得起来!”
  “那边风也很大。”她深呼吸了两口气,伸手拿过自己的香囊,看了看身侧的婢女,先一步上了船。
  高行止又念叨了两句,跟着走了。
  她心不在焉,高行止似乎心情也不好,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就各自分开了。
  篮子等得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却听到开门声就醒了过来,等闻到她满身的酒气,篮子就急了:“哎哟我的小姐,你怎么又喝酒?”
  “小酌几杯,心里舒坦。”裴谢堂不想让她担心,勉强笑着回。
  篮子立即就发现了她情绪不对,停下啰嗦,小心的开口:“小姐,怎么了?”
  “篮子,你恨泰安郡主吗?”她抬起头。
  篮子一愣:“小姐为什么要问这个?泰安郡主是卖国贼,杀人犯,人人得而诛之。听说现在西北局势不稳全都怪她,现在东陆还有谁不恨她的?”
  裴谢堂捂住眼睛,惨笑:“是吗?”
  许久,又是一声嘲讽的低笑:“是啊,你们都恨她。”
  “我不恨。”她低着头,捂着脸,一字一句慢慢的说:“她没做完的事情,我来接着做。”



  第98章 有人告密,禁足
字数:3072
  生在裴家,是裴谢堂这一辈子最骄傲的事情。
  尽管母亲去世得早,但她有天底下最为疼爱她的父亲。她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父亲就总是把她扛在自己的肩膀上,走遍京城里的每一寸土地。
  六岁,父亲带着裴谢堂登上皇宫宣角四个楼子,指着东南西北的方向对她说:“谢堂,你看,这就是京城,这里就是咱们东陆的核心。你要记住,父亲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以后父亲去后,东陆的天下要由你来守护。”
  “可我是女孩子。”她扁嘴,不乐意。
  父亲将她放在宣角楼上豁口处,背对着城墙坐着,他望着她的眼睛,抬手抚.摸她的鬓角:“我知道我的谢堂是女孩儿,要让你来做这些事儿,着实是委屈了你。不过,你是咱们裴家的孩子,裴家的孩子,就不能怕吃苦。如果你娘还在,能再给爹生一个儿子,那我的女儿就仍然是我手心里的宝贝,别说是让你去保家卫国,就是一根小指头,爹都能将它养得完美无缺。”
  “那别人家的孩子也没去呀……”她不明白。
  父亲满目沉稳的笑:“我们裴家的女子,是别人家的女子能比的吗?”
  她也跟着笑。
  七岁,父亲亲自教导她开始习武,从扎马步开始,一步一个脚印,接连走了六年。十三岁,北魏东进,冒犯东陆国威,父亲披甲上阵,领军前往西北。她不愿意留在家中等候,也跟着父亲上了战场,就在战场上开始磨砺。
  在西北呆了三年,跟着父亲无数次出征,从一个城池打到另一个城池,她见惯了生死,看淡了离别,亦更明白父亲心中的情怀和报复。
  十七岁,她上了战场。
  二十二岁,她掌管了寒铜军。
  不为别自己,只是为了裴家,为了父亲的荣耀!
  虚岁二十五,她被一杯酒毒死在宣角楼上。
  不恨!
  即使再走一次,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死掉,她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查,接着查!
  不管是谁想让她死,她都不会轻易束手就擒,父亲的荣耀,泰安王府的辉煌都是她心底不可撼动的东西,她绝不会让任何人玷污了这份荣誉!泰安王府门上熠熠生辉的牌匾,是她父亲用半生戎马、无数刀伤剑伤才换来的,她绝不会让任何人轻易就将这块牌匾摘了下来!总有一天,她要这块牌匾挂回去,重新挂回她泰安王府的门墙上!
  裴谢堂眯起眼睛,逼走眼中浓烈的水雾,她不哭,她的死,是真的越来越扑朔迷离,在找出她的敌人的那一天,她不会让自己变得软弱。
  原本以为是朱信之的手笔,现在看来,太子也有份!
  好啊,一个个都上赶着要动她,她便不会轻易放过。
  “小姐,你怎么了?”篮子觉察出她的情绪不对,在一边有些惴惴难安:“是不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又在小姐跟前嚼舌根了?”
  “她们两个如今都躺在床上****,哪里能在我耳边嚼什么舌根。”裴谢堂低声闷笑:“我啊,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觉得有点郁闷。你说,王爷这一次去南下平乱,听说宜州惯爱出美人儿的,等王爷回来时,会不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小姐又说笑!”篮子噗嗤笑了起来。
  裴谢堂抬起头看她。
  她笑:“王爷这次去平乱,奴才听人说最多半年就回来了,孩子是铁定生不出来的。再说,王爷心里有我们小姐,怎么可能跟别的女人生孩子?”
  “也是。”裴谢堂嘻嘻一笑,半晌,摸了摸肚子:“饿了,去弄点吃的来。”
  “小姐不是在外面才吃得肚子滚圆吗?还能吃得下?”篮子吃惊的瞪大眼睛,不免又开始了嘀咕:“虽说如今咱们满江庭里的伙食是好了很多,小姐从前被待薄惯了,身子骨弱,但要是一直这样敞开了吃也不是个办法呀。”
  “我又不胖,你瞎操心什么呀!”裴谢堂哭笑不得,伸出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快去吧。”
  篮子数落归数落,但心底还是疼她,不多时,就给她带来了丰盛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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