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谢堂笑了笑,没说话。
纪迎喜又道:“先前乌子儿病了,我瞧着你也没精神,哪里都不肯去,还劝你要活动活动。今儿外面下着雪,你却不能再活动,听我的,快进去歇着吧,晚些等我兄长过来,我们一起吃饭晚饭。乌子儿,晚上想吃什么,跟我说好不好?”
“想吃藕。”裴衣巷奶声奶气的开口。
纪迎喜笑道:“现在是冬天,可没有藕给你吃。姨母做莜面给你吃,好不好?”
“好啊!”
乌子儿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他的长姐却不是,只听裴谢堂反对:“昨儿也是吃的莜面,小喜,我想吃煎饼。”
“太油腻了,不成。”想都不想的拒绝了。
于是有人不高兴了:“为什么乌子儿就可以点,我却不能?”
接着就是好一阵嘀嘀咕咕的讨价还价,最终,纪迎喜退了一步,答应给她做烤饼,才算如了意。
朱信之听得眉目也跟着鲜活起来,他真是爱极了她这样跳脱的性子,也爱极了她努力活着的生动模样,他闭上眼睛,几乎能想得出此刻的她是什么样子,一定是荡漾着得逞的笑容,捏着拳头在一边暗暗得意的吧,从前她拿捏住了自己就是这样的……
“王爷!”
正想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喊声。
朱信之来不及躲开,院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纪迎喜开门,身后的裴谢堂拢着手抱着暖炉站在那儿,目光穿过院落落在他的身上,清清浅浅的,不带一点悲喜。
这气愤诡异,后知后觉自己犯了错的孤鹜缩了缩脖子,拉了拉长天赶紧跑了。
纪迎喜见到来人,笑容格外灿烂:“王爷来了!是跟我兄长一块来的吗?来了也不进来,外面雪这么大,要是病了王妃得心疼死。”
朱信之听她絮絮叨叨的说话,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又觉得跟做梦一样。
他惊喜的抬头看向站在屋檐下的裴谢堂,难道,这一路走来她都没将真相告诉纪迎喜,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并不打算离开自己,只是还在犹豫徘徊?
裴谢堂翻了个白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进了屋子。
朱信之被纪迎喜客客气气的请到了屋子里,纪迎喜以为纪迎初也来了,特意出去看了看,见自家兄长没来,有些糊涂。那纪迎初的母亲却生了一双慧眼,拉了拉纪迎喜,说了几句话后,两人就钻到一边的屋子里没出来,还特意将乌子儿也一并哄了过去。
裴谢堂坐在屋子里,没看朱信之,也没说话。
朱信之坐下,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明明才分开一月有余,他却觉恍如隔世,止不住的想伸手去碰一碰那如玉一般的脸庞,又怕自己一伸手,她就会缩了回去。那手抬起来,最终颤抖着收了回去,落在桌子上的茶壶上,慢悠悠的替自己和裴谢堂倒了一杯茶。
“我不渴。”裴谢堂看着那茶水抖落了不少在桌子上,没忍住开口。
朱信之忙放下茶壶。
一时间,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裴谢堂站起身来:“你没话跟我说的话,我就去睡了,早上起的早了点,困得很。”
朱信之控制不住的伸手拉住她,抬起一双期盼的眼看她,裴谢堂等了片刻,见他还是不开口,便有些恼怒的扯开他的手要走。
“方才那孩子是乌子儿吧。”朱信之真怕她走了,拉得很紧,没话找话的赶紧说:“你什么是去接他回来的?”
“你醒来的第六天。”裴谢堂看了他片刻,又坐下了:“我去了一趟江南,将乌子儿接了回来。那些会危害他性命的人都不在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我得接他回来时时刻刻都看着。”
朱信之眉头一处,第六天,那不是他带着人追到箕陵城去的时候吗?怪不得他追了一天一夜都追不到人,原来方向压根就错了。
“是直接从江南来的箕陵城?”他哑着嗓子问。
裴谢堂又看了看他:“不是。”
“也对,从江南回来,离秦岭近,怎么都该去看一眼高行止的。”他压住心头的苦涩,说着话,心里是高兴又难过。
裴谢堂摇头:“我没去秦岭,是从京城来的。”
朱信之本是低垂的头一下子就抬了起来,目光里闪烁着希望的光,他灼灼的盯着裴谢堂的脸,就怕自己错过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这样的神色落在裴谢堂的眼睛里,一下子,她就绷不住了。
曾经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何时在她跟前放低姿态,如今这情形,却是当真被她伤得有点狠了,可她的委屈又跟谁说去?看他这副模样,压根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形容,这让她连发火都发不出来,如此一想,裴谢堂更委屈了,扁着嘴,眼泪花花在眼眶子里转啊转,就是不肯落下来。
朱信之顿时就慌了。
抚摸着她的脸,再顾不得所有,忙将人抱在怀里:“怎么了?”
他亲吻她的脸颊,她的头发:“是不是看见我不高兴?不要生气,我走就是了。”
“你混蛋。”裴谢堂听了这话更生气了,努力憋住的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她委屈极了:“我守了你几天几夜,你一醒来就丢下我,几天几夜不回家。我生了气,你不理我,那我就不理你,我去江南找我弟弟。可我没你狠心,想着总不能同你一样去了哪儿都不说,好心好意还给你留了封书信,想着你忙完事情或许会来江南找我,特意在江南多呆了几天,你倒好,一声不响的,就跑西北来了,我要不是回了京城,都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
朱信之便觉一道天雷击中了自己:“阿谢,你不是要离开我?”
裴谢堂呜呜的哭了起来。
原本只是细声细气的哽咽,哭着哭着,感觉朱信之的怀抱越收越紧,便也觉得心底的委屈跟爆发了一样,控制不住的想嚎啕哭。
哭着哭着,她便觉得不对。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进了她的衣领,她的哭声一凝,搬起朱信之的脸,才发现他已是泪流满面。
她停了停:“你哭什么?”
“阿谢,我多傻,我太傻了。”朱信之几乎连话都说不清,如果从未拥有过,他不会明白失去能让人那般痛苦。可正因为失去过,他才知道,原来重新拥有是这样的幸福,他是喜悦的,喜得几乎不知如何是好:“我醒来就入宫,怕父皇问你的罪,后来才知道父皇没打算继续追究了,可接着又出了问题,太子的身份得给一个交代,父皇那几天病了,又不能让朝臣们知晓,我只能留在宫里,一点风声都不敢走。等我从宫里出来,你已经不在王府,什么交代都没有,我带着秋水落霞沿着来西北的路跑了一天,都没能找到你。阿谢,我以为,我以为你离开我了,你不要我了。“
裴谢堂瞪大眼睛:“我留了书信的。”
“你放哪儿了?”朱信之问。
裴谢堂想也不想的答:“房中被你藏起来的那个箱子里。”
“……”朱信之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压住了几乎要涌出来的心头血。
他当时都急昏了头,哪里还有闲心去翻箱倒柜?更何况那个箱子,那个箱子……
他忽然涨红了脸:“你看到里面的东西了?”
“看到了。”裴谢堂瞧着他羞窘,一时间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我还记得我刚到淮安王府的时候,那个盒子被你藏在书房,我当时看到就想打开了。后来有一次用发簪撬开,还没来得及看就被秋水发现,后来找不到了,没想到被你放到了卧房里。”
“毕竟那时候你的身份……”朱信之腼腆的低下头:“你素来爱去书房,反而是卧房不怎么爱翻腾,放卧房比较安全。”
“不怕我不高兴?”她挑眉。
朱信之傻乎乎的看着她:“你没有不高兴。”
裴谢堂颔首。
相反,要不是看了里面的东西,她不会选择留下来。当她打开那个箱子的时候,她才真正明白,原来他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真的。
任她想破天也不会想到,曾经她以为放了朱信之的家国秘密的箱子里,原来放的是那样一个东西。
沾着点点血迹,已然暗红。一块旧,一块新,却是两块落红锦帕。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珍藏。
就是那一刻,她不想离开了,她想,这个人,值得她留下。
她凑到他耳边:“凤秋,回京后让祁蒙又诊了个脉,她说,是双生胎。我这一路过来没事做,便琢磨了两个名字,一为锦绣,一为长安。你觉得如何?”
朱信之情动的拥住她,热烈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依你。”
何为锦绣?何为长安?
我来人间一趟,
我要看看太阳,
和我的心上人,
走在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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