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还是进去吧。”裴谢堂很是干脆的迈了进去。
朱信之往旁边侧开一步,让她先走,跟在她身后:“这么晚了还过来,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你了?”裴谢堂在他开门时就收起了恍惚,脸色如常的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白天才见过。”朱信之不吃这一套。
裴谢堂挨着他:“晚上还没见过。”
朱信之见她来此是真的没事可做,不由哑然,他在书桌边坐下,继续捡起方才没读完的书:“你这满脑子整天都是装的什么玩意?不思进取,你爹真该找点事情给你做。”
“你呀!”裴谢堂盯着他笑弯了眉:“我满脑子装的都是你,进是你,取是你,退是你,舍不下的还是你……”
这火.辣辣的情话!
朱信之饶是听了无数,还是觉得耳根子隐隐滚烫,脸颊跟着烧了起来:“又在胡说!”
“凤秋,我没胡说。”裴谢堂托着下巴仔仔细细的看着朱信之,一根头发都没放过,“我方才回去,就一直在想你。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呜……”朱信之沉吟。
裴谢堂等了半天,他却一个字都没开口。
她有些急了,推他:“你说呀!”
“一个笨蛋。”朱信之被她摇晃得半个字都看不下去,只得抬起头。
“我哪里笨了?”裴谢堂不服气的嘟囔,随后想起当时重生,一切匆忙落了不少破绽,在朱信之眼睛里的确算不得多聪明,又有些泄气的弯了背脊:“那之后呢,你对我的印象有没有好一点?你有没有觉得我不好相处?”
朱信之垂头:“后来,嗯,一个厚脸皮的笨蛋。跟脸皮厚的人相处,多少是累一些的。”
“你觉得我累赘?”她的脸沉了下来,声音倒是如常。
她拖出一颗心来,在他眼睛里,只是累赘?
朱信之头也没抬,眼睛长在书本上,闻言勾起嘴角,似嘲讽又似叹气:“你觉得自己很有用,倒是数一数。”
裴谢堂没吭声。
其实,从小到大,她最不喜欢听到的话就是累赘两个字。
她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母亲刚刚亡故没几年,有人想给父亲说媒,让他再娶一房妻子,为裴家添个香火。
裴拥俊拒绝了。
裴拥俊说:“谢堂还这样小,我不忍心伤她,让她觉得父亲薄情寡义,旧人坟头草还没长出,家里就新人笑。裴家的香火没了我这一支,也还有别的支脉可以承袭,但谢堂只有我一个,我若再给她生一个弟弟,难免会分她宠爱。”
于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人说裴谢堂拖累了裴拥俊。如果没有她,父亲不管多喜欢母亲,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子嗣。
男人啊,哪个不爱子女满堂?
裴拥俊一单就是近二十年。
二十年来,就算裴拥俊努力表现得很好,但每每露出一个落寞的样子,裴谢堂都觉得自己耽误了父亲,是父亲的累赘这话是一个字都没说错。这让人如何能够忍得?她无疑是最爱父亲的,只希望父亲好,认识到这一点,自己的关卡就过不去,更何况旁人议论指点。
这两个字,真是她的逆鳞。
久等不到裴谢堂张嘴,朱信之这才觉得奇怪,抬起头来,烛光中,眼前坐着的姑娘一双眼泛着红,嘴角倔强的抿得紧紧的,就这么委屈的看着他。半晌,手撑着从脚团上慢慢起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背影染上了三分萧条。
朱信之一愣,急忙追了上去,拉住她的袖子:“去哪里?”
“回家。”她的语气低落中更带着冷淡。
朱信之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你这又是闹什么?”
“我没闹。有点困了而已,想睡觉。”裴谢堂不看他,将头别扭的转到一边,隐隐水光闪动:“我就是一个累赘,既然是累赘,不在你跟前烦你,你应该很高兴才是。你别拉着我,不然我一会儿回去晚了,我爹会担心。”
原来是为得这个!
朱信之了然,低头凝视她,这委屈的模样一时让人哭笑不得:“说几句大实话,还恼上了……”
“回家了。”她眼中水汽更浓了几分。
朱信之认识的姑娘屈指可数,从前的泰安郡主是跟他走得最近的,可那人是个硬脾气,在他跟前什么时候都是顺着他,何曾这样翻脸过。这哄女人是技术活儿,朱信之做不来,她这气也的的确确来得莫名其妙,让人憋着难受。
走就走!
朱信之在心底暗暗说,谁拦着谁就是自找苦吃!
可……
一转头,就瞧见这人眉目间的惆怅哀思,身子已经不自觉的晃了过去。还没想好开口说什么,手已经先一步伸了出去。
他伸手拉她,她将手往后缩去;
他走一步,她退一步,就是不让碰;
他转到她眼前,她就别过头去;
总之,不想看到你。
朱信之拗不过她,终于还是屈服了,不得不承认这人脾气犯上时,真是让人心疼得有点厉害:“好好好,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是累赘,你是人间四月天,美好得不得了!你别哭了,哭坏了眼睛一会儿回去,你爹还以为是我欺负你。”
裴谢堂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在确认。
朱信之的话让她心口一滞。
哭?
想太多!
她犯不着为这种小事哭,她说想回家睡觉不是谎话,刚才一转身就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窝子自然就红了。之所以不让朱信之看,不过是因为觉得女人打哈欠的样子有损形象而已……
第93章 鬼养阁
字数:3062
不过,能骗得堂堂淮安王爷低声下气的宽慰,她显然乐见其成。
揉了揉眼睛,裴谢堂慢悠悠的开了口:“我是很想帮你的忙,上次你要拷问那个谁,我不是也帮你问出来了吗?”
“行,下次有这种事,我还让你来。”朱信之是通透人,明白了。
这下是终于破涕为笑。
裴谢堂笑了起来:“你要是还有什么审问不清的犯人,都只管交给我。我那里有技法三十六套,就没有我撬不开的嘴.巴。对了,上次问了,说是京外侍郎李希干的,你查了没有?结果如何?这人真不是个东西,死者为大,太没有人性啦!”
“在查,目前还没有音讯。”朱信之叹了口气。
本来这种事情是很机密的,不应该告诉她,但眼下这人是真难哄,豁出去了。
裴谢堂心中很是失望,这个李希行事是真的滴水不漏,高行止那里一直没有消息,还以为朱信之这里消息灵通些,又有这么一个人在手中,多少能找到蛛丝马迹,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不过,今天这一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她又迈进了朱信之的底线里,下次再开口问这些,也没什么痕迹让人怀疑,真是很值得。
“要不然查查西北?”裴谢堂支招。
朱信之却摇了摇头:“西北如今动不得。”
为何动不得,自然是因为北魏虎视眈眈,西北一方军将关系重大,决不能轻易撼动。
她没招了,垂下眼眸,心中飞快的计较着。
朱信之倒是被她启发了,停了一会儿,忽然说:“西北虽然动不得,但从西北回来的人中,多少还有些关联。”他转身吩咐孤鹜:“孤鹜,你去梳理一份近五年从西北调入京城的军将,但凡是跟这些人有交情的,都整理出来给我。”
孤鹜应了。
朱信之转身对裴谢堂笑:“这一次算你的功劳。”
“有没有奖励?”这人真正是得寸进尺,马上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朱信之低头看着她:“想要什么?”
“嗯……”裴谢堂其实没什么想要的,但朱信之难得主动想送她东西,她不会拒绝,眼珠一转,就说:“想要个兵器,你带我去兵器库看看吧。”
“好。”朱信之没有犹豫,“再晚回去,谢大人要担心你,明天过来时,我带你去。”
这话让裴谢堂心里一喜。
朱信之的封地铁矿极多,淮阳一带的冶铁是东陆之最,无数神兵利器皆产自淮阳。就拿裴谢堂极为喜欢的孤鹜的刀来说,听说都是淮阳一带的名匠制作出来的。淮安王府的兵器库在江湖上都极有名头,被传得神乎其神,刚接近朱信之的时候,裴谢堂就曾经想去淮安王府的兵器库看看,可惜被拒绝了。
眼下终于能够顺理成章的进去,若是能寻得一把趁手的兵器,她一定要想办法得到。
因有明日之约,裴谢堂没多做纠.缠,乖乖的回了谢家。
“孤鹜,你忙去吧,不用送了。”一出府门,裴谢堂就吩咐孤鹜。
自从上一次被拓跋锦挟持过一次,但凡是到王府来,朱信之都必让自己的护卫送她,平日里都没什么,今日却有事,不能让孤鹜跟着。
孤鹜一愣:“王爷吩咐了……”
裴谢堂摆手:“路又不远,方才王爷不是吩咐你去办别的事情了吗?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她笑:“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最近习武练得很勤奋,连薛定都夸我精进神速。嘿嘿,这一般人谁敢打我的主意。去忙,去忙,不准跟着,不然我要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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