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我。”朱信之讷讷的开口。
他低声重复:“她恨透了我。”
孤鹜不明白:“谁?”
“裴谢堂。”朱信之涩涩裂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篮子是为了救她受的伤,她不会再原谅我了。”
孤鹜便也停住了脚步。
他沉下声:“王爷,计划不顺利,是不是?”
“不,很顺利。”朱信之吸了吸鼻子,语气有些哽咽:“陈渊抓到了,李希也抓到了。”只是,有些人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他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同孤鹜说了:“王妃同我要放妻书,我不肯,陈渊就在这时候暗箭伤人,篮子刚好发现,就挡在了王妃的身前。”
孤鹜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懊恼的捶打身边的柱子:“都怪我,都怪我没有将篮子看好,让她跑了出来!如果篮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
他说不下去。
只要一想到方才瞧见的那张惨白的脸,他就觉得被什么封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回头,看着那扇已经关上的房门,眼中一阵摇曳。
玄素进了屋子里,裴谢堂立即将他请到床榻前:“玄素大师,求您,快救救她!”
玄素上前看了一眼,立即道:“快去准备热水,旁边的净山房就有,里面常年烧着热水。”贺满袖立即开门去取,玄素仔细的看了看篮子跟前的短箭,眉心皱的紧紧的:“这箭有毒,血都变成黑色的了。中箭的位置也不好,她的肺恐怕已经伤到了。若是不赶紧拔箭,拖得久,她会因呼吸困难死去。可若是现在拔箭,拔箭后,毒血恐怕会行遍全身,也是药石无医!”
裴谢堂身躯狠狠一晃:“您是说……没救吗?”
“是。”玄素点头:“待会儿我拔了箭后,还是抓紧交代遗言吧。毒法身亡,总比带着箭羽痛苦死去要好一些。”
裴谢堂站立不住,跌坐在篮子的床头。
她低下头去,篮子圆圆的脸庞已被冷汗湿透,头发也湿哒哒的,眼前的姑娘脸上全是死气,目光没什么焦距,表情格外痛楚。
裴谢堂一阵不忍,回想起重生的这六个月以来,篮子无微不至的照顾,就觉扎心一般疼。
她从未有过姐妹兄弟,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将篮子当真了是自己的妹妹一般,眼见她重伤垂死,方才被朱信之伤到的那点痛都被冲开了些许。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握住篮子的手:“篮子,我对不住你。”
一张嘴,两滴眼泪就落在篮子的手臂上。
热水打了来,玄素将东西一一准备好,用剪刀将篮子伤口周围的衣服剪开,又将后背上的箭羽削去,他是出家人,心怀慈悲,顾不得男女有别,一手按住篮子的胸口,一手握住伸出来的箭头,猛地一拉,就将箭头拔了出来。
黑色的鲜血涌了出来,喷了玄素一手,篮子的衣襟跟着黑了一片。
玄素一手按住她的伤口,一手丢下箭羽,便将伤药尽数倒在篮子的伤口上。那窟窿上涌出来一股黑血,将伤药都冲散,冲散了玄素又倒。
如此剧痛,篮子闷哼一声,眼里渐渐有了焦距。
她第一眼就瞧见哭成泪人的裴谢堂,裂开嘴角宽慰一般的笑了笑:“郡,郡主。”
她一动,就觉察到自己手心被人紧紧的握着,是裴谢堂的手,篮子感到心头一阵暖意,断断续续的开口:“郡主,你不要……不要哭。篮子……篮子为你做这些,不……不后悔。”
“不要死,不要走。”裴谢堂哽咽起来:“你答应我要一直陪着我的。”
“不行了。”篮子笑笑,神色温柔:“我家小姐来接奴婢了。”
她说。
裴谢堂握着她的手猛地一抖。
篮子笑道:“郡主占着小姐的东西,这一回,就让奴婢去伺候我家小姐吧。你放心……奴婢,到了那边……那边以后,一定劝着我家小姐,不……不让她来同郡主……抢东西!”
裴谢堂蒙了片刻,连哭都忘记了:“你知道。”
“嗯,奴婢知道。”篮子点了点头,“郡主,跟小姐不一样。”
裴谢堂沉默了片刻:“你不怪我?”
“郡主,对奴婢,也很好。”篮子虚弱的开口,语句断断续续,却无比坚定的说:“从没有一个人告诉过奴婢,我还可以……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郡主,郡主很好!跟着郡主这一场,我……我一点都不后悔的,只是答应郡主,要陪……陪你去西北的,奴婢做不到了!”
这话惹得裴谢堂又一阵眼泪。
篮子停了停,又说:“郡主,王爷他……”
她眼中有担忧有心疼,低声说:“他不是郡主的良人。”
她想起她听到的那些话,朱信之要让郡主的魂魄灰飞烟灭,他没爱过郡主。她有满腔的话,最后却都说不出来,只余下一句:“奴婢看错了他。”
裴谢堂见她说话间唇角又流出了鲜血,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我知道,我都知道。篮子,你不要再说话了,养养神,我带你回家。不是回淮安王府,我带你回谢家,回咱们的满江庭,好不好?好不好?”
篮子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玄素为篮子止了血,叹了口气,再也无可奈何,转身出去。
门一开,朱信之和孤鹜同时回头:“怎样?”
“王爷恕罪,老僧无力回天。”玄素双手合十,说了一句话就躬身退下了,折身到外面的宝殿上拿了个木鱼回来,盘腿坐下。
他的话让朱信之和孤鹜的脑袋都空了片刻。
缓了缓,孤鹜疯了一般的就往厢房里面冲,黎尚稀不让,他便带了几分杀意:“再不滚开,就别怪我手下不客气了!”
黎尚稀心里更憋着一口气:“你再硬闯,也别怪我不客气!”
他二人一言不合,立即交上了手。
屋外的声音传入篮子的耳朵里,弥留之际,她的意识反而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也或许是方才陈舟尾喂的那一颗药有了作用,让她还有些许精神,她问裴谢堂:“好像是孤鹜大哥来了,我……我能见见他吗?”
“好。”裴谢堂擦干眼泪,笑道:“我的篮子想见谁都可以,哪怕是皇帝,你想见我都带你入宫去!”
第381章 别走
更新时间:2019-01-08 19:37:46字数:3112
篮子虚弱的笑了笑:“郡主总是喜欢开玩笑。”
“你养点精神,见完了孤鹜,我带你回家。”裴谢堂的声音很柔软温柔:“好不好?”
“好。”
篮子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
贺满袖转身出去,让黎尚稀放了孤鹜进来。
孤鹜直奔篮子的床榻边:“篮子!”他喊篮子的名字:“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我让你乖乖在屋子里等我的,你不听,你……”
“大哥。”篮子打断他,将死之人,她神色变得格外柔和:“你来看我了,我真高兴。”
裴谢堂见孤鹜进来,便招呼其他人往一边退去,留下位置给这两人说话。孤鹜顺利的在床边坐下,篮子浑身都是血,脸色苍白,他看得心里内疚又痛苦,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将篮子的手抓住,他低声说:“痛不痛?”
“不痛。”篮子笑着看着他,“大哥,我一点都不疼。”
“撒谎!”孤鹜冷声说。
篮子便不再辩论。
孤鹜见她不说话,一颗心就直直的坠了下去,他紧紧抓着篮子的手,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就带了几分哽咽:“篮子,我们结拜的时候你说过,要陪着我一辈子的。我跟你承诺,我一辈子都做你的靠山,等你将来出嫁了,我也像高行止送王妃嫁妆那样,替你添嫁妆。我还说,哪一天你成婚,如果从王府出嫁,我就背你出门,亲手送到你的如意郎君手里。篮子,你给我做护膝,你替我补衣服,你说等以后大嫂进了门,这些你就不方便做了,要现在都给我做好。你还说……”
他说一句,篮子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她哑声:“大哥,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你快点好起来呀。”孤鹜哀求她:“我没有亲人,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不要那么残忍。”
“你没了我,还有王爷,还有长天大哥,还有很多人。可是,我家小姐就只有我一个人。”篮子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但她脸上的笑容仍旧很暖。
她说:“孤鹜大哥,哪怕是去了地下,我也一定会护着你的。”
“不要去!你别去!”孤鹜慌了,他抓着她的手,一遍遍的说:“我不许你去,你听到没有?你说过,你都听我的,都听我的!”
篮子已渐渐说不出话来。
她说了很多话,身体里的气力在一点点消失,她闭了闭眼睛,攒着力气开口。
孤鹜急促的说着很多很多话:
“我不让你去,你就不能去,长兄如父,你得听我的!”
“我不能没有你!”
“你走了,谁给我补衣服?”孤鹜慌忙将自己的衣衫拉过来,他方才到处找篮子的时候,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了,他指着衣服上的破洞说:“你看,我的衣服破了,你不好起来,我就得穿这样破破烂烂的衣服,你忍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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