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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 (九斛珠)


  数年征伐、统率铁骑,他冷威含怒时,比许朝宗这天潢贵胄威仪得多。
  徐淑心中一凛,强自道:“将军既有意襄助殿下,何必帮着那……魏攸桐说话。”
  她原想说“弃妇”,慑于傅煜的冷锐目光,终是没敢乱说。
  便见傅煜眉目更沉,“造谣污蔑、兴风作浪,欺负十几岁的少女,本就是徐家所为。做得出如此卑劣之事,却没胆子承认?攸桐与我是和离,并非休弃。她若碰见麻烦,我照管不误!”
  说罢,意味深长地瞧了许朝宗一眼,仍踱步回原处。
  许朝宗细品他这嚣张态度下近乎威胁般的深意,竟自惊出半身冷汗。


第94章 密谋
  在引傅煜为臂膀前,许朝宗便知此人桀骜冷厉, 虽是柄所向披靡的利剑, 却也绝非任人驱使。上回傅煜来京,虽应了他所求之事, 在留园中,却也当着他的面,枉顾君臣尊卑, 冷言威胁徐淑,继而胁迫徐淑为攸桐正名。
  ——他很维护攸桐,许朝宗看得出来。
  而当日徐家谣言惑众, 坑害攸桐, 傅煜显然十分介意。
  如今这世道, 手里握着的兵权便是最硬的底气,哪怕是坐拥天下的熙平帝,对傅煜都颇存几分客气。许朝宗只是个皇子,没了徐太师这位倚仗,如今的处境更是艰难恶劣, 若想逆风翻盘,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傅煜。
  倘若徐淑执迷不悟,仍要闹事,便是傅煜当面将她杀了,他能如何?
  若与傅煜翻脸, 夺嫡之事便会付之东流, 且以傅煜的身手能耐, 京城之中,怕是难逢对手。而一旦出了京城,镇守永宁的十数万铁骑,绝非禁军和京畿守军所能敌。以一介武将臣子之身,对王妃公然不敬、冷言威胁,有恃无恐,这样的事是何等情势下才会出现的?
  许朝宗背后冷汗涔涔。
  甚至无端地腾起种担忧恐惧,令他浑身冒出鸡皮疙瘩。
  但此事此刻,那些担忧还都在其次,当务之急是夺到皇位。否则,一旦英王得势,别说徐淑和徐太师一家,便是他和生母令贵妃,这满府的姬妾亲信,后半生怕是不会再有好日子了。而他的担忧恐惧,也没半点用处。
  许朝宗手心捏了把冷汗,迅速拿了主意,目光陡然威仪,朝徐淑道:“回去。”
  “殿下!”徐淑不死心。
  “回去!”许朝宗不容她多说,也没空详细解释,只凑到她耳边,沉声道:“再多说半个字,便叫侍卫将你押回住处,自己掂量。”他向来行事温雅,端贵有礼,难得这般疾言厉色,神情阴冷。
  让侍卫押王妃回住处,那与对待犯人的行径何异?
  徐淑骇然睁大双眼,对着许朝宗的目光,却知他不是说谎。
  她挣扎权衡了下,才咬牙道:“是。妾身遵命。”
  许朝宗遂命侍卫送王妃回府,特地叮嘱说王妃身体不适,暂时不宜外出,更不许旁人打搅,不管有任何事,都先报到他这里。
  吩咐完了,顾不上满目惊愕的徐淑,匆匆回书房内室。
  ……
  今日之前,许朝宗夺嫡的希望多半仍寄托在徐太师身上,毕竟能时常到熙平帝跟前的,除了后宫妃嫔,便只几位极得信任的重臣,徐太师恰是其中翘楚。许朝宗先前已打点过,熙平帝跟前伺候的内监,若徐太师果真能得皇帝托付后事,他的大事,便成了一半。
  谁知转个头的功夫,徐太师竟归天了?
  许朝宗心里既悲痛难受、又气恼暗恨。
  但情绪无济于事,先前的努力更不可付之东流。
  他缓步进去时,将情绪尽数收敛,仍跟方才般与傅煜相对而坐,商议对策。
  傅煜问清了底细,屈指轻扣桌案,神情凝重,“事已至此,殿下追悔、懊恼皆无用处。太师既去,指望皇上驾崩前托付,已十分渺茫。且徐家出了这种事,名声已然扫地,太师是皇上尊奉的,跟皇家颜面息息相关。而今满城唾骂,皇上脸面无光,未必不会迁怒。私以为——”
  他顿了下,抬眉看向许朝宗,眸底眼色暗沉,隐然藏了杀意。
  许朝宗眉心微跳,“傅将军尽管说便是,不必顾虑。”
  “徐家这事,背后必有英王推波助澜。斩了殿下的臂膀不说,宫廷之中,必定有人将此事告知皇上,恕臣直言,徐家当日存心不仁,埋下祸根,今日着实连累殿下。昭贵妃颇得圣宠,英王也得偏爱,殿下觉得,这般情势,睿王府有几分胜算?”
  “从前若有四分,如今……”许朝宗摇头,神情晦暗,“怕是不及两分。”
  “殿下打算收手?”
  “不会!”许朝宗断然摇头,“到如今,至多鱼死网破!”
  “那就好。”傅煜微微躬身,冷峻眉目间,更添沉厉,声音也压得更低,“若以寻常手段,睿王府仅两分胜算。若干放手一搏,却能有九分。”
  “将军的意思是?”
  “不能智取,便借武力。”
  见许朝宗并未流露惊愕之色,傅煜坐直身子,“看来,殿下有这打算?”
  书房里片刻安静,许朝宗缓缓起身,神情凝重而严肃,双手抱拳,竟朝傅煜微微一揖。
  “请傅将军助我!”
  皇权之争,成王败寇,年初英王派人刺杀他时,许朝宗便知道,所谓骨肉兄弟的情谊,其实已荡然无存。只是凭武力宫变、夺取皇权,风险着实太大,且他府中的卫队并非精锐,身边也无能坐镇大局、确保无虞的悍将,要想闯入宫禁夺权,胜算太低。
  而至于傅煜,此人心高气傲、难以驾驭,承袭了节度使的跋扈姿态,未必全然臣服于他。
  是以此前,他仍寄希望于徐太师,盼着能不起兵戈,凭着惯常的夺嫡手段,博得帝王心,得熙平帝托付大事。密信召傅煜回京增援,不过是想着有备无患,万一有棘手之事,身边也能有柄利剑。
  但如今,情势已恶劣到了极致。
  诚如傅煜所言,徐太师已不可能在宫廷给他半分助力,而英王既搅弄风波,将徐家名声污得臭不可闻,必定也会借昭贵妃和手下爪牙的嘴,在熙平帝跟前挑拨污蔑。想要皇帝遗旨传位给他,渺茫之极。
  不想功亏一篑,唯有棋走险招,他别无选择。
  而这位久经沙场、狠辣机变,最擅以少胜多的悍将,便是许朝宗躬身而立,竟有几分谦卑恳请的姿态。
  傅煜沉眉瞧他,半晌,缓缓起身,“殿下既托付此事,臣定竭尽全力。”拱手回礼罢,便坐回椅中。而后挑了个头,探问宫廷戍卫和许朝宗手底下能用之人。
  到了这地步,许朝宗夺嫡的成败,半数系在了傅煜身上。
  所谓用人不疑,先前的诸般顾虑,在此时也只能掩藏,两人合谋商讨入宫之事,自需交割明白。从后晌到傍晚,整整两个时辰,闭门商议对策,推敲每一步的安排。
  直至暮色四合,屋内渐渐昏暗,才算议定。
  许朝宗要留他用饭,傅煜只说仍有琐事缠身,不宜耽搁,起身时却忽然想起什么,动作微顿,问道:“倘若大事可成,殿下得偿所愿,后宫之中,打算如何安置?”
  这话问得突兀,许朝宗微微愣住。
  他不像傅煜常年沉浸在兵法韬略中,常能秉烛彻夜议事、谋划周全。生在锦衣玉食之乡,许朝宗自幼安享尊荣,幼时读书都觉得累,时常想着偷懒,不肯吃半点苦头。后来年岁渐长,懂事了些,比起傅煜,历练却十分有限,加之身旁有重臣辅佐、僚属扶持,费神的时候不多。似这般两人闭门筹划、费神费力,这会儿虽为密谋兴奋,却觉精神疲累,脑壳隐隐作痛。
  听傅煜话锋陡转,一时没反应过来。
  傅煜便提醒道:“徐家如此行径,人尽皆知,睿王妃从前的作为,殿下比我更清楚。如此德行不端,莫说母仪天下,便是封为妃嫔,必定惹人耻笑。”
  “将军的意思是?”
  “我愿助殿下一臂之力,却不愿为那等毒妇冒险染血。”
  毒妇二字,诚如锐利的刺,扎到许朝宗的耳朵里。
  两年夫妻,纵然有芥蒂,却也不是全无情分,何况那女人还是他的王妃。傅煜如此称呼口吻,便是当着面羞辱发妻,视王府尊卑于无物。
  许朝宗心底不豫,尚未开口,却见傅煜衣袍微动。
  “并非不敬殿下,只是徐家行径着实歹毒,当日逼得攸桐透水自尽,殿下难道不曾听闻?”傅煜垂眸拂袖,藏起眼底蔑视冷嘲,只沉声道:“我等殿下答复。若处置得当,再听号令。”
  说罢,朝许朝宗行了个礼,告辞离去。
  ……
  腊月天寒,入夜之后更是冷风刺骨。
  攸桐知道近来京城里风声紧,回来后除了面见英王那次,不曾出府半步。今晚用了饭,便如常回院,因瞧着时辰尚早,暂时无事可做,便拿出许长青递来的那封禀报涮肉坊近况的信,看了两遍后,到小书房回信给他,而后又单独修书于杜双溪,问傅澜音的婚事顺利与否。
  桌边灯火通明,窗外冷风低啸,她信还没写完,忽然听到屋外有动静。
  像是有极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那声音却极低微,掩在风声里,若不是越来越近,她几乎要怀疑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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