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再度相逢,他还没用这么温柔的目光注视过自己,嬴妲脉脉地垂下头,走了过去。
他坐在画架后,笔法老道地替鄢楚楚描摹肖像,画上美人睡在海棠花丛中,姿态侧卧,头枕藕臂,腕白肌红,风鬟雾鬓,青丝曼覆于胸前,她以往不知萧弋舟对丹青还有如此深厚的造诣,将鄢楚楚的神态风姿画得一丝不差,甚至更美上几分。
她忍不住,又看了萧弋舟一眼。
他睫毛垂下来,手轻快地将美人青丝上色,神态专注而沉静。
嬴妲心里渐渐泛起酸味来。
她所能知道的萧弋舟的那些事,都是从旁人嘴里打听来的,他一些能为人知的喜恶,她了若指掌,但不曾想前日羊奶一事,却让她发觉,其实她对萧弋舟,本来知之甚少,他的弱点命门,这些不便外露的,嬴妲一概无知。如今,她更是明白,其实除却战场上倥偬呼啸、往来无败绩的雷霆手腕,萧弋舟毕竟还是钟鸣之家养出来精通四书六艺的真正的贵族子弟。
越想越不是滋味,让人难过。
萧弋舟笔落,对鄢楚楚道:“可以松懈些了。”
只差点睛之笔,萧弋舟打算容后动笔。
萧煜恰是时候道:“这幅送给官海潮的丹青,公子何必费心亲自作画?”
原来是送给官海潮的,嬴妲愕然朝鄢楚楚望去,她掩唇笑了一声,从藤椅上套上双履走下来,将嬴妲素手一拉,俯身往画上凝视去,“我这般丰腴的沅陵公主,不知官海潮心动不心动?”
嬴妲呆了,她这时才望见桌上躺了一幅画,画上的人是她自己。她走过去,将画轴握住微微上抬起,画中人娇姿玉靥,但形貌偏小,约莫是她及笄年华时,且作画手法与萧弋舟大相径庭,这是别人所作。
萧弋舟直起身,将画笔掷入笔洗,“晾干些,点睛之笔晚间再续。”
周清应了。
他从台阶下走上来将嬴妲的右手裹住,但觉冰凉,“今日起算是正式入冬了,怎么还穿这么少?”
这季节在西绥早已换上皮袄,因此萧弋舟等人的衣物都是往厚了置备的,嬴妲却嫌身上繁重走路行事施展不开,素日里穿得不多,但已快到冬至了,凛风彻骨,萧弋舟将身上的狐毛披风解了为她披上,厚重一块大斗篷笼覆下来,将嬴妲罩得严严实实,几乎不露一丝风。
她轻轻咬了下嘴唇,“公子画得真好看。”
场面寂静无声,鄢楚楚俯身将画上美人比划了番,便直起腰背来,笑吟吟冲嬴妲道:“这你可不知了,西绥世子是出了名的丹青妙手,要不然官海潮怎讨他一幅画还费尽心机。”
萧弋舟盯着嬴妲的埋在狐毛里的小脸,她郁郁不乐,便道:“说你一句,还不爱听了?胆又肥了?”
前车之鉴在,萧弋舟不敢重蹈覆辙,这女人万万不能对她太好。
她恃宠而骄不说,而且狡诈善赖。
其实昨晚有一句话便想同她说,如若三年前她开口求一句让他留下做驸马,他愿意,即便她不求,假意与他成婚,凭他的本事冲出平昌不难。她大约低估了当年他们之间的情分。
不过这怨不着她,他也一样错估了。
“今日我有要务在身,恐会晚归,不必等我。”
嬴妲乖乖地点头,脑袋藏在厚重狐毛的帽檐下,更显精致小巧,瑶鼻樱唇,腮凝新荔。他看得魂魄一荡,忍不住当着众人面在她嘴上咬了一口。
余人皆怔悸不敢言,嬴妲心跳怦然,将他的衣襟弱弱地扯了下。
“我也想要。”
他疑惑了瞬,嬴妲的手指正指向画架上那幅画着鄢楚楚的美人图。
她天生软嗓,柔若娇莺,萧煜抖着一对胳膊的鸡皮疙瘩,与周清远远走开两步。
嬴妲又细声道:“可以么?”
她眼也不眨,脉脉凝视着他渐泛起笑意的黑眸。
第25章 闺房
萧弋舟哄了她一回,说改日, 嬴妲得了准信便畅怀起来了, 脸颊红扑扑地, 偷觑他,萧弋舟笑了。
周清目瞪口呆。
濮阳达备好马匹, 嘱咐下人喂完马草,将马缰牵着到了正门口, 萧弋舟看了眼便去了。
等人走了, 鄢楚楚将画架收起来, 拎着往书房去,嬴妲后脚跟着。
鄢楚楚还怕她多心, 沿途同她说:“那一幅丹青是官海潮送来的, 说在众奴间觅得了沅陵公主, 请公子前去辨认, 公子婉拒,他又送那画来, 那丹青正是昔年平昌显贵所赠, 官海潮假意猩猩, 试探公子,公子无奈只得收下, 答应赠还一幅公主丹青图为回礼。”
她顿了顿, 朝还懵懂的嬴妲道:“公主绮容玉貌, 国色之姿, 公子不欲让外人瞧见, 故让我代替公主入画,瞒天过海,但这画中美人,也不尽然是我。”
走到门口时,鄢楚楚将画架收拢,侧身搬入书房,嬴妲搭了把手,俩人将画架移到书桌侧。
“软软,你若是为了公子好,别缠着他,带你出门。”
“盯着这里的人太多,公子人手不足,防备决不能说是滴水不漏。”
嬴妲委婉地应了,示意已知。
晚间嬴妲果然没等到萧弋舟便入眠了。
驻军地的孙河始终缠着萧弋舟,教他喝了不少酒,打马回府,沿途酒劲蒸起来,胸闷火热,如烈焰包卷。
他走到寝房外时,灯火已熄,几丛桂树掩映之下幽幽一座矮房显得分外阒静。
萧弋舟眯了眯眼,将胀痛的眉心揉了两下提步走了进去。
她放下了帘帐,人静静地在里头躺着,如隔雾观花,檀木桌上银壶滴漏点滴清晰,嵌着缕银光。
深夜里静对着酣睡娇卧的美人,萧弋舟觉腹中浓酒又翻搅起来,一阵火热。
嬴妲熟睡着,身上忽然重了许多,她难受地发出猫儿似的低吟,身上犹如一把毛刷刷过,又难忍,又隐晦地有着一丝舒适。
直至那股不适感愈加强烈,她迷蒙地睁开眼,便被他欺身而入。
“唔……”
床板吱呀吱呀,断断续续摇了两个时辰。
嬴妲最后哭起来,哭得声气儿都快断了,他才下去,将她抱着,嬴妲难受极了,想如以往那样传水,他偏不让。
萧弋舟昏头涨脑,只想搂着女人睡了,她今日却很不安分,他恼了,“不许动。”
嬴妲不知问谁借的胆,竟敢不听了,“我要去清理……”
他冷冷道:“清理什么?”
嬴妲愣住,蹭地脸颊如火。
“公子,我……怕……万一有孕……”
他耕耘频繁,嬴妲又阻止不住,生怕不留神怀上了,这节骨眼上,是能坏事的。
萧弋舟更恼,“既不想要,明日起我让烟绿每日一碗避子药伺候你。”
“我没有不要。”
被平白无故一阵冤枉,嬴妲眼眶都急红了。
萧弋舟并非不善饮酒,只是不能过量,醉酒易生事端,他家风严明,有酒能不过三盏之训,但今日无端甚是开怀,孙河又殷勤劝酒,击鼓雷鸣,当时宴飨场景,不饮酒似乎不够男人,便放肆了一把。
此时后劲仍在,太阳穴胀痛难忍,与嬴妲放肆纵情,周身疲乏难动,她还不老实,他抬起手便在她臀上狠击了一记。
嬴妲闷闷一哼,吃痛地怒盯着萧弋舟。
“你打我。”
她控诉起来。
“我父兄都不打我!”
还在嘟囔,萧弋舟头疼不已,将她搂紧了一些,薄唇印在她的耳垂畔,“不想喝便不喝,生了我养。”
嬴妲脸颊滚烫,羞臊震惊地扭头往下蹭了下,他浓密的睫毛微覆,已合上了双眼。
他是个好看的男子。
随着他的战神名声传遍大卞的,还有他的美貌,嬴妲从无数官员嘴里听到过关于西绥萧泊的溢美之词,原先不信,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动了凡心,便想见他一面。他入平昌为父皇贺寿那会,在演武场帮大皇兄带兵,嬴妲央着大皇兄为自己引荐,才有了后来的相识。
倘若他不是这么美貌的男子,她就不会看上他了。细细想来,自己果真是个俗人。
他那时在她面前非常拘谨,因为口舌不便,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尽量说清楚,避免她看轻。
但嬴妲以为人无完人,苍天有眼,必要从这么好的男人身上收回点什么。
嬴妲总很耐心等他说完,从来不会打断,偶尔他词穷,或者说不出来,急得脸红的模样,能将她逗乐,但他知道她的笑声里没有一点轻贱他的意思,索性就不说了,陪她一起笑。
那会儿萧弋舟是个很温柔的男人,至少在她面前是的。
可以前越是温柔,现在这个愈发显得粗鲁蛮横,嬴妲忍不住嘟了红唇,埋怨地胡思乱想着。
但这几日与楚楚姐出入相与,才得知萧弋舟原本便是强横睥睨个性,当年她嘴里那个温柔男子,大抵是世子初动凡心不知所措了,行事举动皆迟钝缓慢了,才会让人觉得呆呆的甚至有几许木讷。
萧弋舟皱眉闭着双眸,半梦半醒之间,手掌在他打过之处慢慢揉了揉,嬴妲蹭地脸颊血红,咬住了嘴唇,怕发出一丁点声音弄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