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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头月向西 完结+番外 (桑狸)


  但嘉佑皇帝却好像不是这样想。他怜惜地凝视着康王,目光深远,似是陷入了沉沉的缅怀中。皇后眼见这番场景,早已按捺不住,低声劝慰道:“陛下,今日是宴请皇亲国戚圣寿宴,公然谈论这些事,怕是不妥当吧。”
  皇帝的眼中漫过清明,目光炯炯地扫视下殿,沉声道:“女眷都退下吧。”
  我早在这一对惺惺作态的父子你来我往中厌烦了,听得圣旨犹如赦令,忙由着嬿好搀扶起身,谁知还没站起来,就听皇帝的声音飘过来:“孝钰,你留下。”
  我一怔,将身体缓缓落回绣榻上,盯着桌上一尊酒盏,目不斜视。
  “朕的寿辰,为何不见你父母来宫中贺寿?”
  我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只得朝着天颜躬身俯拜,“母亲身体抱恙,父亲不放心,便留在府中照料,未能入宫面圣,还望陛下恕罪。”
  母亲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近来朝中关于尹后迁陵的风波越来越盛,父母为避嫌,怕惹上不必要的事端而尽量避免进宫朝圣。看了今晚这一出戏,我却是觉得他们的决定太英明睿智了。
  皇帝意味不明地道:“吴越侯赋闲多年,却能与皇妹琴瑟和鸣,恩爱如斯。如今想起来,论学识人品与雅望,这长安之中又有几人能与吴越侯相比。只可惜受了尹氏连累,不得在朝中大展宏图”,他顿了顿,似是轻绵地叹了口气:“孝钰,你可觉得朕处事不公,亏待了沈家?”
  几句话,满殿的人将目光都停驻在我身上,我只觉一股冷意从后脊背往上蹿,额头隐隐冒出汗渍。却也只得强装镇定,以惶恐卑微的姿态道:“沈家一切皆是陛下所赐,不管沈家从前有什么,现在还剩下什么,都是仰赖陛下深恩。沈氏一族唯有感恩戴德,不敢有怨恨。”
  皇帝一怔,转而笑道:“你从小在朕身边长大,只觉得你是个性情爽快的姑娘,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说些阿谀奉承话。”
  从你决心要清扫尹氏开始,从你幽禁自己的亲生儿子开始,从那时起我无时无刻不处在恐惧中,生怕沈家会步了尹氏的后尘,做了皇权盛怒之下的亡魂。
  我深吸了一口气,低眉顺眼地回道:“孝钰所说都是肺腑之言,何来阿谀奉承。”
  “那好,朕想再听一句你的肺腑之言”,皇帝由高照龄搀扶着从上殿石阶上缓步走下来,刺绣着蟠龙纹的皂色朝靴停在我的身前,苍老而雄劲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下来:“朕想将尹后陵寝迁回皇陵,赐她一份哀荣,你觉得如何?”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微不可言地颤抖,“孝钰不敢妄论朝政。”
  萧衍跪在了我身侧,只喊了一声“父皇”,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来,就被皇帝打断,他温煦慈爱地冲萧衍道:“朕只想跟太子妃说几句话,你若有话,待宴罢了可以单独来找朕说。”不知怎得,这和善的语气却让人通体生寒。
  我的手紧抓着侧裙缎锦,手心里的汗将缎锦濡湿。
  皇帝冲着我道:“这并不算国事,是朕的家事,那也是你的舅母,从小最疼爱你。”
  我的心被劈裂了一道,好似能听见鲜血横流的声音。低着头,眼睛朝旁边瞟了瞟,看见跪着的萧衍手紧紧攥着绣榻上铺的缎子,将细腻润滑的缎子攥出了数道褶纹。
  右侧是康王,他正好整以暇地盯着我们,似乎在欣赏自己倾心表演的杰作。
  而皇后,她端坐在上殿,凤眸遥遥瞥下来,被流金错光的环钗挡住了眼底的神色。
  齐王和一众亲王早在席间数度交换了眼色,皆避得远远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更漏中的流沙缓缓落下,胳膊般粗的蜡烛坠下粘稠厚重的烛泪,堆积在鎏金烛台上。烛光摇曳着将帝王颀长的身影投落在青石板上,宛如一尊审视世人的冷漠雕像。
  在这漫长的静谧中,电光石火间我突然明白了萧衍眼中那时常涌现的寥落寂寞,那从不语人言说的伤慨,原来世上最深重的孤独与伤心从来都是自己的亲人所给与得。
  我在这微妙的共鸣中突然产生了几分勇气,抬头直视龙颜,问道:“陛下这样问可是觉得当年的尹氏逆案有什么可疑之处,要为皇后还有尹氏一族平反么?”
  皇帝脸上果然浮现出惊诧错愕,转而隐隐透出薄怒,眼底阴戾横生。周遭愈发安静,众人战战兢兢地端坐,满桌的佳肴与美酒无人敢动,仿佛害怕任意的细微动作会让自己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我未等皇帝说话,接着说:“如果陛下并不认为当年尹氏逆案是冤案,也并没有为尹氏平冤的确凿证据,那么为何要将尹氏陵寝迁回皇陵?当年的圣旨犹历历在目,‘私调昭阳卫队,滥用中厩车马,意图不轨,犯上作乱。故废后位,葬妃陵。’孝钰不明白,旧罪犹在,却要追封、迁陵,与生者与死者,意义何在?”
  说完这些话,我觉得自己有些像古时‘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勇士了。积郁在心底那些从来不敢言说的愤慨被我宣泄出了几分,只觉得痛快,就算有什么责罚在前面等着我也管不了了。皇帝将我逼到这份儿,就该知道我说出来的话不会那么好听。只要他不迁怒于我的父母,我也就任他处置了。
  谁知皇帝倏然大笑,这一席推杯换盏都未听过他如此豁朗开怀的笑声,像是顿悟了什么一般,亲自俯身将我扶了起来。他捋着腮下花白的胡须,眼中一片清明:“孝钰果然还是那个爽快磊落的姑娘。”他反身坐回上殿,目光扫过殿内诸人,郑重其事地说道:“朕已决定,迁陵一事就此作罢,谁也不能再提了。”
  话音落地的一瞬,我看见康王面如菜色,将手紧攥了放在桌上。
  往后宴席上也只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家常话,嘉佑皇帝说自个疲乏了,就匆匆散了宴。嬿好为我披上络织雪狐大氅,从方辰殿迈出来,抬眼望去之间万里晴空,黑夜将天边仅存的几抹浮云撕扯得犹如棉絮。月明星稀,一轮孤月悬挂黑幕之上,与上林苑里的大寿红锦宫灯遥相辉映。
  早早就退席的芳蔼却是候在方辰殿的侧殿里,见我出来悄然将我拉到一边,低声道:“三日后嫂嫂可有时间?老英王回京,靡初也跟着回来了,我们去城外接接罢。”
  英王萧道恒是当今皇帝的堂叔,是皇室中的老寿星,颇为德高望重。靡初是他的孙女,英王膝下唯有一子,英年早逝,儿媳也早早地步夫君后尘撒手人寰,因而对这个孙女珍视得很。英王离京数年,我对靡初已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她和芳蔼颇为要好。
  我见芳蔼星眸闪亮,想来前几日相看夫婿颇为顺心,才有这闲情逸致出城迎故旧。我点了点头,她又拉着我殷殷地说在哪里相聚,从哪里出城,备什么样的东西,我一概应了,却没再多言语。萧衍从殿内出来,芳蔼见着他忙闭了嘴微拂身子行礼,吐了吐舌头朝我眨眨眼在侍女拥簇下走了。
  我与萧衍同乘玉辇回东宫,心里五味陈杂,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可他却总要来跟我说话。


第16章 沈氏
  河畔柳枝被红锦宫灯渡上了一层绯丽色泽,颓芜枝干上稀疏零落着干黄残叶,愈发显得凋敝。萧衍微微后仰了身子倚在辇车雕壁,呼出的气息蕴着浓郁的酒气,熏酿微苦,半眯着眼睛仿佛累极了。
  “姑姑的身体可还好吗?”
  我将胳膊搭在侧壁上,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嗯,还好。”
  红锦灯将甬道耀得半是明亮半是暗昧,辇车行过一段碎石子路,些许颠簸。萧衍坐起身,用胳膊抵着额头,“是不是因为今天晚上这出戏让你心里有些不适?”他幽幽叹气:“其实习惯就好,生于皇家,便是天生的戏子。”
  不知是不是饮酒的缘故,他今夜的话格外多。我将头歪在一边,不想理他。他却大咧咧地拦过我,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言语略带谴责:“你怎么不理我?”
  我闷着声音:“别装醉啊,你刚才还好好得。”抖落着身体想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却是徒然。他加重了手臂间的力道,拥得更紧。
  “孝钰……”他几乎将两道秀镌的眉宇拧入额心,带了几分抱怨,几分委屈:“你怎么就是不肯多看我几眼,非得这么冷!你知道么,我一靠近你就觉得一股凉气从心里往上蔓延。”
  向来矜贵冷艳的太子殿下活像被什么邪祟附身,将自己打扮成了备受冷落的幽怨之人。我斜眼瞧见跟在辇车之侧的魏春秋已将唇线崩得像拉紧了的弦,艰难地拿着拂尘躬身行走,好像稍微松口气就得笑趴下了。而我身旁的嬿好则已拿锦帕捂住嘴咯咯笑起来,被我扫了一眼,她立时将锦帕垂在身侧,盯着自己的丝履尖看。
  我由着萧衍抱着,艰难地伸出胳膊把他的头抬起来,“太子殿下,您放清醒些,瞧瞧今天的情状,康王可是瞄准了你的那把椅子,非得把你挤下去不可。大敌当前,怎可疏忽?”
  他的脑袋在我两手之间,面上表情尽数敛去,大概是不想被我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闭上眼,说:“父皇心中明镜一般,不过故意将康王抬出来与我对立。”萧衍慢慢坐端正了,却非要揽过我靠在他身上,丝缎微凉,贴在面上却有着熨帖温润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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