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九从没见过朝夕相处的人这般生气过。
她心中喜怒交加。
汽车停在米行门前,她这才听见傅婉容所斥。
“启璇!”傅婉容早瞧见他们的车子,这会儿晏九九还没下车她便越过一众受骂的伙计走了过来,“对不起!我没有替你看好店铺,让那些有心捣乱的人钻了空子!你们先下去做事,要是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你们一无所知就不要怪我轰你们走人!”
“一无所知?”江元凯勾腰异常差异。
景施琅眉一挑,与晏九九对视一瞬。
傅婉容的脸色越发沉重,她无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先去里面”
晏九九心中不安起来,她的右眼皮跳的厉害,实非迷信,只是于她而言太准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涸辙(3)
倒像是天上贪玩儿的神仙往凡间丢了一场斗局。
这红尘俗世在云斗里争得你死我活,两三散仙下了赌局,围着云朵儿看的有滋有味、拍案叫绝,只想这轮耗尽七情六欲的局儿怎不再激昂蜿转一些。
可凡世多奇闻,哪里是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能领略的,只得等渡劫的时候下界历经一轮,方才知这双脚着地千钧重,倾城欢颜诛心痛,欲魔催心业深重云雾里正有两小生凄凄落泪,一众上仙瞧得索然无味,只一路过的奉花仙女瞧这卿卿我我、欲舍难分,心中思了凡,越发觉得得这云中楚楚白衣、秋蝉泣露的小女子便是她自己。
迷离间拭珠沥于罗袂,脚下轻飘飘一滑,不知所以然,便跌入那云斗间一方滚滚浮华。
天地之间狂风忽作,环绕手臂的宫绦,缵发髻里的金玉珠箔,都被卷进那灰霭的漩涡里去,自此这小仙女流落何处不得而知。
天上众神仙啧啧称奇,说这是无聊百年来最有意思的一局。
有一仙须发飘颻,他哈哈大笑道:“此乃天意!天意啊!”
天意
世人眠时多梦,又各色各异,天人喜窥而消磨时光。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梦醒时分空空如也,满世界都是同一个人,而整个世界又是空的。
终究不过是梦一场。
“来人”
有人醒了,另一个梦境开始。
门外听见动静却不敢声张,轻手轻脚的进来一名稚气未脱的丫头。
“我睡了多久了?”
女子的声音懒惰,好似睡沉骤醒。
“回小姐的话,医生走后您睡了有五六个小时了,这时候是准备晚餐的时候,厨房里已经开始忙活,就等小姐您醒来了!”
丫鬟细声细语的说着,她瞧床上酥肩半露的人儿还未缓过神来,怕吵了元神。
“嗯我是觉着打了那一针之后,昏昏沉沉的,一会儿像做梦似得,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了”她回想那如此真实的梦境,却发现一片空白,“好了,你去给我倒一杯水来,刚才熟睡的时候应该是被梦魇住了,这嗓子干得很”
等丫鬟乖巧的下去,她靠在粉金缎丝荷花软枕上昏昏的想着,眼皮却又开始打架,不时便进入假寐。
她觉得自己仿佛做了天大的一个梦,醒来却觉得心里凉丝丝的,眼角还淌着泪痕。
她究竟梦见什么了?
意识正要消失,她听见外面有人说着话,分外熟悉。
一睁眼,此人已走到床边,端着一杯水。
可却不是她使唤的丫鬟。
她叹气正欲翻身,那人将水杯放在小案柜上,拉住了她。
“敏敏,你生表哥的气了?你也知道,前段时间心慈的家里出了事情,她不能没有我”
顾家那是该亡则亡!
可那顾氏一条命完好无损,偏生她病得要死要活你宁愿陪在她身边都不愿来瞧我一眼。
沈敏瑜心里锥痛,眼角的冷泪冰的她生疼。
“来,我瞧瞧,可瘦了一些?”张弘宪拧不过她只有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她,“呐,你说喜欢我给你订制的胭脂膏,前些日子我瞧你也用完了,这才去胭脂斋重新给你定的,只这一家独一无二的秘香,我专门给你调配”
专门给她调配?
沈敏瑜听见这话就有气,瞥见张弘宪打开那胭脂盒递来,她突然想起顾心慈来。
脾气一横,抖着手将那胭脂盒连盖一起挥到了地上。
张弘宪没想到她会发这么大的脾气,看着地上的盒子也没去捡,正准备再哄,床上的人冷眸瞧着他。
“哟!我那表嫂你可是陪好了?这才想起我来,这个什么胭脂膏你还留着去骗百乐门的那些小姑娘吧!我堂堂沈家大小姐要风的风,要雨得雨,哪里轮的上你这个逢高踩低的小人来讨好我!”
沈敏瑜话中无不尽尖酸刻薄、娇恨在怀,张弘宪再了解她不过,只她定是走了心,真是生气着。
不怒反笑道:“好敏敏,我知道这几日疏于顾及你,可你也知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且不说沈氏现在我替你管着,要是我明着就偏心了你,外面的人指不定诟病我只拿顾氏鱼目混珠,那顾家也不傻精明着,若是我让他们寒了心,这顾家虽亡,可留给顾氏的可是一大笔流不动的财产,这到嘴的鸭子怎么能让她飞了?”
“哼!”沈敏瑜不屑一顾,“你就想着她的家产难道你不想着我的家产不成?也不排除你左右逢源呀?”
张弘宪笑的越发沉稳,沈敏瑜喜欢说反话,瞧这模样,定是消了一半的气性。
“敏敏你忘了,去年南洋那趟儿,我们可是下了血本,这要赚够本再盈利本就要五六载,这期间我们不能没有现银来周转,这顾氏现在孤身一人还带着巨额遗产,我要是跟她闹离婚这遗产定是再一分作二,再者她一心全寄托在我这里,我只说一句这遗产就到我们俩口袋中,这满打满算,我们都不亏的!”
沈敏瑜一听有利可图,通透的很,又看张弘宪目光澄澈不似讲假,刚刚压下体内毒欲,脸上好不容易有了血色,这下笑的更加得意。
“那顾心慈在哪儿?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诚意?哼!我病了倒没说来探望我一次!”
“瞧你说的,她就在楼下,我就怕你厌恶她,因而先上来跟你通通气,免得她一上来把你给气出好歹了,我可怎么办?”
沈敏瑜叱道:“就你会说甜言蜜语来哄我,把她叫上来吧!我也好些天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她有意无意的说着,心里全是菲薄之色。
能怎么样?
背靠顾家这棵大树一倒,还不是得仰人鼻息!
以后的日子
沈敏瑜一张素脸,不施粉黛,却生出莺惭燕妒之色;粉嫩的指甲拨开黏在脸边的细发,眉梢暗藏机锋骤现,笑若遗光。
光想想都觉得痛快!
思忖间,顾心慈已应仆妇相迎进了沈敏瑜的卧室。
第一百三十二章 涸辙(4)
“你来了?”沈敏瑜打量眼前人,“只这几日的光景,你便这样清瘦?可怎样是好我送去的那丫头不中事,天天你又被家事苦熬着,身边只有冰雪这一名体己的丫头可不行,东府西府本就是一府,你早不应该如此客气,若是用度捉襟只管支了人与我说便是,你这是何苦,生生把自己瘦成这幅空架子!”
这一席话绵里藏针,顾心慈被扎的浑身刺喇喇的疼,可如今的局势她已输,若是从前那般以牙还牙,子诚和她都不会讨好头儿。
因而暗下决心养精蓄锐,声色平平的朝帐中瞧了两眼。
“小姑折煞我了伯伯和你俱是身体欠安吗,又有偌大的家业要操持,生意场上事务繁重,我怎能拿这些细碎的事情去你耳边嚼舌头,这府里本就只有我和子诚二人,我俩吃穿用度一向清俭,且别再铺张浪费了,就跑那南洋的生意,我瞧子诚就是披星戴月日夜忙着,等这合同有了着落这才放心一二,可见如今乱世,钱也不是好赚的”
沈敏瑜瞧她识相的很,一肚子坏水憋着放不出来。
可她真没打算放过顾氏。
这顾心慈说的她是如何体恤东、西两府,又说自己是如何如何低调节省。
“嫂嫂说的竟像是我东府刻薄了你西府一般!”
沈敏瑜就是要拆她的戏台子,演什么《牡丹亭》!且看张弘宪陪不陪她演?
她侧脸给了垂目恭谨的女子一双白目。
却浑然不知她话出口,那顾氏早已惊汗沥沥。
不待顾氏辩解,沈敏瑜浑浑道:“我沈家上上下下,大到沈氏家主小姐少爷,小到扫洒丫头看车门童,别说是他们自己吃的穿的,就连其家中血亲都不曾有亏一二,且说原送你的丫头宝珠,家中一孤寡老祖,多年的病痛得已痊愈全权都是我沈氏派医生看护亲力亲为。哦!你如今面黄肌瘦,颜色大不如从前般红润,我问问你,不过是做姑嫂间的关心,怎么你话里话外不仅要埋怨我,还要把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给外人看看?让他们一同来骂我不成?”
张弘宪在沈敏瑜身侧坐着,顾氏隔着纱帘而站,沈氏既没喊她过去也没邀她坐下,她被说的抬不起头,却听帐内字字刺耳。
一是她的夫君,一是夫之表妹。
她顾心慈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