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姐姐,他便是我的锐表哥了...你觉得他如何?”曲茜微红着脸,极小声的与段文欣耳语。
段文欣点点头,“果然是世家子弟,气度不凡。”
曲茜自得地笑,“便是四哥,我觉得也及不上他呢。”
段文欣虽是认肯曲茜的这句话,但是心里终究爱慕曲榕,怎肯容肯旁人指摘,便笑道:“你眼里心里只有这位锐表哥,自然是看谁都觉得比不上的。”
曲茜脸上愈红,“我厚着脸皮把心事告诉了你,你倒拿来取笑我。”
话音未落,却被黄氏一把拉至曲颐面前。
“大过年的,怎么连规矩都忘了,---见了姑母也不晓得拜年?”
曲茜这才自觉失礼,忙行礼问安,给曲颐拜年。
“姑母安,愿姑母身体安泰,事事顺遂。”
曲颐含笑应了,也送上一个压岁包。
三房最不缺的便是银子,曲茜自是不会将这等小钱放在心上,便也无谓推却,接在手里道了谢,便交给了一旁的丫鬟碧绫。
曲颐又见眼前还站着一个女孩儿,生得也是清秀娟丽,遂问黄氏:“这小丫头是---”
“是二嫂子娘家侄女,闺名唤作文欣。”黄氏笑道。
既是长辈问起了自己,段文心自是要行礼问安的。
也收到了曲颐给的压岁包。
握在手里掂了掂,倒是有些沉手,想来里面装的银子不是八两便是十两。
心里忽然就想起自己的父亲来。
沧州府衙的秉笔小吏,一个月不过才二两银子的奉禄...母亲尚要处处节省,方可维持一家老小的日常吃穿,即便是如此,一年到头来,也攒不下几两银子。
可是人家随国公府的夫人,随意打发一份压岁钱,几乎便可抵上父亲一年的奉禄了。
难怪世间人人皆向往富贵权势,高人一等的感觉,想来大约是极畅快的。
段文欣忽然觉得自己手中握的不是压岁包,而是一块滚烫的火炭,正在灼烫着她的自尊。
“快看,快看,锐表哥过来了。”耳边曲茜悄声与她道。
丁锐是过来与黄氏行礼的。
“锐儿见过三舅母,三舅母安。”
黄氏笑眯眯地将丁锐一番打量,对曲颐道:“真不是我这个当舅母的吹捧自家外甥,满京都城里放眼瞧去,只怕是没有哪家的孩子比得上咱们锐儿的。”
丁锐微笑不语,退至一旁。
曲颐也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端的是玉树临风,满心眼里说不出的安慰和欢喜,口中却仍自谦:“三弟妹莫顽笑,如今的孩子都是好的。”
黄氏笑着,正要接话,却是正座上曲老夫人先笑道:“不是老三媳妇顽笑,锐儿这孩子确实越来越出息了---年前听你提了一提,要为他说亲的事,你心里可有合意的姑娘了?”
旁人听了这话倒无不可,曲茜却登时脸红起来。
心里也咚咚咚地直跳,像敲起了鼓似的。
一直安静坐在一旁,作壁上观的陆嘉月,将曲茜的神色看在眼里,又想起前世种种,心中不禁感叹。
小女儿家的心思,真是藏也藏不住,都挂在了眼角眉梢。
可是却也无用。
前世里曲茜爱慕丁锐,是曲府上下皆知的事。然而三房行商贾之事,曲茜又如何可嫁得公府嫡子?更何况丁锐对曲茜毫无男女之意,只当她是一位寻常表妹罢了,即便丁锐婚娶之后,曲茜自降身份,愿委身为妾,丁锐仍是无动于衷。
曲茜也是执拗,嫁不得丁锐,却也不另嫁他人,前世里曲家覆灭之时,她已经十七岁了,仍待字闺中。
也是个痴心痴情的可怜女子。
若一早便知道结局,不知她可还会如此心甘情愿地将满腔情意付诸于丁锐?
陆嘉月尚自默默感叹,并未觉察曲颐的目光向她望了一望,继而又对曲老夫人笑道:“我倒是有个想法,说与母亲听了,请母亲且帮我掂一掂是否可行。”
曲老夫人笑了笑,还未开口,丁锐已经拱手向她和黄氏行礼告退,要去前院书房找曲松。
丁锐一去,曲老夫人便开始赶陆嘉月这几个女孩儿。
“都去西边的槅间玩去,让我们自在地说会儿话。”
丁钰冲她母亲挤一挤眼睛,“尽管说去,我才不想听呢。”
说着,自上来拉了陆嘉月的手便往外走。
曲茜却像是脚下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步,还是段文心半拉半推地将她带出去了。
*
也不知曲颐要与曲老夫人和黄氏说些什么,几个女孩儿坐在槅间里,也是各怀心事,无甚意趣。
因有段文心在侧,陆嘉月便觉得有些不自在,站起来说了一声儿,就要回自己的春棠居去。
丁钰却拉住了她,笑道:“听说暗香园的梅花儿开得正好,妹妹引我去瞧瞧罢。”
出身武将世家的随国公府,丁钰的性子也有些像男子一般爽朗直率。陆嘉月喜欢她心无城府,便笑着答应了。
二人一起去往暗香园中赏梅,又相处半日下来,竟是十分投契。
到了晚饭时候,一道在上房陪着曲老夫人用过了晚饭,天色尽黑,丁钰就要回随国公府去。
陆嘉月便送了她一个自己亲手绣的香囊,以表交好之意。丁钰拿在手中看了一眼,还赞陆嘉月绣工精巧,欢欢喜喜地收下,随曲颐回去了。
陆嘉月便自回孟氏的正房,走到廊下,就见小丫鬟拎了才烧开的热水壶要往厅堂里送。
“是我姨父回来了么?”陆嘉月问那小丫鬟。
小丫鬟点头,“是哩,大老爷才回来,春霞姐姐叫送热水进去。”
春霞在厅堂里接过了热水壶,陆嘉月跟在她身后,走到里间门外,隔着门帘子,就听得里面曲宏说话的声音,很是惬意的语气。
“...今日在杨府做客,于席间倒是听到了一些与魏王有关的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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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天家颜面
? 今日曲宏和孟氏都有各自外出拜访亲友,只是孟氏回来的早些。
也是才换过了衣裳,歇了片刻,曲宏就回来了。
陆嘉月本打算将曲颐和丁璨给她压岁钱的事情告诉了孟氏,就自回春棠居去。可是一听见曲宏回来了,便又不自觉地留了心。
此时隔了门帘子,从曲宏口中听到“魏王”二字,她就更是拔不动脚了。
幸而厅堂里没人,只有个小丫鬟蝶儿守在外头廊下,陆嘉月就在里间的门外站定了。
又做一回偷听墙角的事...
陆嘉月正暗暗替自己感到羞愧时,就听得孟氏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你们这些老爷们儿,聚到一处吃上几杯酒,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来,妄议皇子的罪名可不是好玩的---外头的人又在传些什么风言风语?”
就听曲宏笑了两声,“你不是不让议论?自己怎么还打听起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得罪了魏王,只盼着他失势,我心里才安稳些...”
“失势倒不至于,只是听说盐税案审结当日,魏王受诏入宫,说是中宫皇后抱恙,令魏王前去问安...实则不过是掩人耳目,魏王一进宫就被带去了勤政殿面圣,足在里头待了一个时辰才出来...回了王府后便闭门不出,连除夕那日合宫宴饮都不曾去。”
曲宏说着,又是一声笑,“你道是为何?原是圣上用魏王对中宫皇后不敬不孝的罪名,罚了魏王闭门思过半年,无诏不得擅出王府,可是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魏王身涉盐税案,圣上为何罚他,宫里宫外虽将真正的原因捂得严实,可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这样的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别是讹传罢?”孟氏的声音里带着怀疑。
“正是从杨府里传起来,杨府有个管事,与魏王府里的一个书吏是亲戚,便是那书吏透露出来的。”
孟氏哂了一声,“书吏虽是小官儿,却也是王府的奴才,怎的嘴上这般不严谨,如长舌妇一般,将自家主子的秘辛四处传散。”
“也算不得什么秘辛了。年前圣上将宫中年祭之事一应交与晋王主理,有多少朝臣对此心存疑惑,须知往年里主理年祭之事可是魏王专有的殊荣,骤然交与晋王,任谁都不免猜测,圣上是因盐税案而恼怒了魏王。”
里间静了片刻,又听孟氏道:“看来圣上虽未明着严惩魏王,心里却是明镜似的,不过碍着天家颜面,遮掩住皇家丑事罢了。”
曲宏声有讶异,“你一深宅妇人,倒是难得在这事儿上看得通透。”接着,叹了一声,“天家颜面何等重要,况且圣上又向来爱惜他治世明君的声名,怎肯为了魏王背负一个教子不善的污名。可是明君也有看不透世事的时候,岂不知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千百年后,谁还记得谁呢...”
“说起声名,倒是听人提过,说晋王德才兼备,在诸皇子中算是个拔尖儿的。如今魏王被禁闭府中,晋王果然就有出头之日了。”
曲宏的声音里有几分赞许之意,“晋王确是位贤雅君子,圣上如今现有的几位皇子中,三皇子平庸,五皇子好酒色,六皇子体弱,七皇子年幼,也只得这位四皇子晋王,出类拔萃。不过依我之见,以圣上数年来对魏王的宠爱,兴许不用半年,魏王就会重回朝堂了。而且只要圣上一日不立储,那些个皇子表面上安分守己,背后还不定会掀出什么风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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