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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棠纪事 (那梦无)



不过人家既然来了,陆嘉月自然也要以礼相待。

就听曲茜笑道:“因听见母亲说,妹妹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快,我原是想着来看望,但是妹妹闭门不出,我又怕扰了妹妹清静,今儿还是文欣姐姐邀我一道来看望妹妹,我有了个伴儿,才好意思来打扰妹妹。”

原竟是段文欣想要来看望自己?她何时对自己这般好心起来?

陆嘉月掩下心中疑问,笑回曲茜道:“多谢二位姐姐系挂,我原也不是生病,二位姐姐随时想来都可以,我闷在屋里无聊,还正想有人来陪我说说话呢。只是如今天冷,雪地难行,若是为了看望我而冻坏了两个姐姐,我也是不忍心的。”

曲茜听了,咯咯直笑,“妹妹好会说话,怪道母亲总在我面前夸你,也不怪祖母那般喜欢你。”

陆嘉月忙道:“老夫人疼我,不过是看在姨母的份上罢了,姐姐是老夫人的嫡亲孙女儿,在老夫人的心里,自然是更疼姐姐的了。”

陆嘉月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曲家的几位小姐会因为曲老夫人对她的偏爱,而对她心生芥蒂。故而虽然心里明白曲老夫人对她是真心疼爱,嘴上却也不得不推托一二。

曲茜倒只是笑,不曾说什么,段文欣却忽然开了口,幽幽道:“是啊,妹妹不但会说话,模样儿也标致,这家里上下,喜欢妹妹的又何止老夫人一人呢。”

这话里话外,酸味儿十足,陆嘉月不由得心中暗笑。

难怪人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还以为她段文心安了什么好心来看望自己,却原来竟是到春棠居拈酸吃醋来了。

看来是守在段氏身边时,大约从曲榕口中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否则她绝不会好端端地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嘉月只作不觉,掩唇笑道:“在这家里,只得老夫人一人的喜欢,我已是受之有愧——若再多些,我可万不敢领受了。”

这话落入段文欣耳中,却让她吃了一惊。

她不过是几日前听曲榕在段氏面前赞了陆嘉月一番,心中不服,闷闷地吃了这几日的哑醋,终究还是想不透,要来“会一会”陆嘉月,还想着最好能挑出陆嘉月的短处来,再说与曲榕知道,好打消了曲榕对陆嘉月的心思。

可是她和陆嘉月一样,在这曲家都是外姓人,陆嘉月又随着大夫人孟氏住在长房,她也不敢随意造次。思来想去,也只有曲茜与她二人还算合得来,便邀了曲茜一道来春棠居,算是为她自己壮胆。

却哪里想得到,自己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就被陆嘉月不动声色地给抵了回来。

抵了回来却也罢了,可是昨日曲榕不过才见了陆嘉月一面而已,料想也不曾和陆嘉月说过什么,为何陆嘉月却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

段文欣想不通,心里愈发气闷。

趁陆嘉月和曲茜说着话,段文欣的目光,便悄悄地落在陆嘉月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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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动怒

? 只见陆嘉月身上穿着一件普蓝素缎小袄,不曾系裙子,只外穿着一条葱黄色的细葛夹丝绵裤,一双纤细小脚趿着一双紫缎绣鞋,正挂在暖炕下晃荡着。满头青丝也不梳髻,用了根碧青色的细绸带一骨脑儿的系成一把儿,披在肩后。脸上脂粉未施,甚至还带有几分苍白。

可偏就是这样随意家常,无意梳妆的慵懒模样,也不掩她肤光胜雪,眉目婉约,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顾盼之间,竟似有盈盈春水波光在其中流转,让人一望之便再不忍移目。

这样的容貌,连同样生为女子的自己都不禁心生向往,也难怪榕表哥会动心了。

段文欣暗暗攥紧了手中的绢帕。

嫉妒,艳羡,无奈,种种感受在她心头交集。

偏陆嘉月偶然一抬眼,将段文欣的神色收入眼中。

心中却不禁愈发地觉得段文欣可怜。

从前是可怜她被段氏嫁人为妾,如今,却是可怜她为了一个根本就对她无意的表哥曲榕,而自轻身份,做一些无谓的事。

不管她怎么做,曲榕都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因为曲榕想要的东西,她给不了,段氏想要的,她更给不了。

陆嘉月很难受,身侧段文欣的存在,让她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无奈曲茜似乎很喜欢与她说话,坐了小半个时辰,仍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到底是辛竹有眼色,故意端了一碗汤药来,让陆嘉月喝下。借着喝药的由头,陆嘉月才将曲茜和段文欣二人给送走了。

只是段文欣来时,还算有几分客气,走的时候,却只剩下硬撑着的矜持了。

*

转眼便是腊月初一,停了几日的大雪,在天色微蒙之时,又下了起来。

陆嘉月整日待在春棠居,未曾出门。

不为别的,只单单是为天寒地冻,雪路难行。

既然已经与曲榕见过,自是不必再存心躲避。

未见之前,她总以为自己会无法面对曲榕,总以为自己会手足无措。然而真的见了,才发现却也不过如此。

原本便是已经死了心的人,见与不见,又有何分别?

一切如旧,心中明了,再不会起一丝波澜。

她原比想像中的自己更加坚强啊...

*

大雪停停落落,到了初六这日,天光终于放晴。

小顺和小成自上回得了陆嘉月给的差事,已经过去足有二十来天了。

午后二人进来回话,陆嘉月让辛竹给他们一人挪了一个矮凳,围坐在炭炉边,一边吃着炭炉里现烤的芋头和板栗,一边回着话。

小顺拈了一个冒着热气的芋头在手里,烫得龇牙咧嘴,三两下剥了皮,咬了两口,一边嚷着烫一边又喊着好吃。小成却斯文得多了,扯过衣裳一角包了几颗板栗捧在手里,当是手炉来暖手用,待凉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开始剥着吃。

陆嘉月因听见两个小厮所回关于梁少爷的事,心中倍感欣慰。

原来梁少爷单名一个皓字,年方二十二,品貌俊秀,尚无婚配,如今正在城中的清风书院读书。家中祖辈健在,双亲齐全,为家中独子,下只有一妹,名梁皖。

最重要的是,梁皓梁少爷无雅好风月之举,更无私纳妾室之事,唯一所喜,不过读书二字。每日里清晨出门,去往清风书院,晚间归家,挑灯夜读。平日里来往之人,也不过是书院同窗,三五知己好友,品茗下棋,吟诗作画。

实是一洁身自好,品性纯良的好儿郎。

陆嘉月一高兴,便让辛竹拿了五两银子,赏给了两个小厮。

小顺丢了芋头跪下就要磕头,小成也跟着,还是辛竹将他二人拉了起来。

小顺顾自捧着芋头吃得香甜,小成却像是有心事似的,捏着剥了壳的板栗在手里,默默地发呆。

“这是怎么了?”辛竹笑着在小成肩上拍了一下,“莫不是得了小姐的赏钱,高兴得傻了?”

小成不答,抬起头来看了陆嘉月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

陆嘉月也不知为何,只是直觉小成的反常必与梁家有关,便含笑问道:“还有何事?尽管说来便是。”

小成便搁下了手里的板栗,拿衣裳角擦了擦手,这才低垂着眼睛,轻声回道:“小姐,奴才不知您为何要打听梁少爷的事,奴才们也不敢多嘴一问,但是奴才不得不说,如今梁家的情形很不好...”

陆嘉月心头一跳,忙问:“如何个不好?”

小成略一犹豫,尚未开口,却被小顺抢先笑道:“京都城里的人都在传,梁御史参倒了两淮盐运总督和户部尚书,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人要与他秋后算帐哩...”

“胡说!”陆嘉月闻言登时变了脸色,娇叱一声,抬手便在炕桌上重重拍了一下,“梁绍宽身为佥都御史,纠察弹劾百官,本是他的职责,谁敢与他为难?”

两个小厮何曾见过陆嘉月这般模样,早已唬得跪倒在地下,大气儿都不敢出。

一旁的辛竹也自敛声摒气,缩着肩膀不敢吱声儿。

不怪陆嘉月动了大气。

好容易为曲英寻了个可堪配为夫婿的梁皓梁少爷,两个小厮却说,有人要与梁家为难。

那自己的一番心思,岂不是要付诸流水?若梁家有事,却又让她再去何处为曲英另觅良人?

陆嘉月面沉如水,兀自恼怒了半晌,才算是稍稍平息。

辛竹只恐她气坏了身子,见她神色稍缓,才敢柔声细语地开口劝解:“小姐莫生气,他两个也只是转述旁人的话罢了,便是给他两个千百个胆子,也不敢诋毁梁家的。”

旁人的话...

陆嘉月忽然想起来,姨母孟氏也曾在姨父曲宏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连姨母一个深宅妇人都知道的话,那满城里自是早已传得人尽皆知了。

想来佟关二人再如何胆大包天,若不是背后有坚实倚靠,那合谋贪污盐运税银的罪名,凭他二人也担待不起。而将二人拉下马来的梁绍宽,已是正四品的佥都御史,能与他为难,又能做佟关二人之靠山的,必是权柄显赫,位极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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