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一边听曲榕说着,心中一边细细品味。
...听说那小妮子的父亲,原是金榜探花郎的出身,如今也还年轻,不过三十四五岁的年纪,便已做到了正三品的布政使,若当真是得圣上青睐,再过些年,何愁做不到一个六部尚书?更何况他膝下无子,又无继室,只得小妮子一个独女,将来所有的家业,还不都是小妮子一人继承?
如此一来,谁若是娶了那小妮子,倒还真是拣了个便宜,兴许在仕途上也能得到她父亲的帮助。
可是那小妮子的脾气,却也着实让人讨厌!
段氏强忍下心中厌恶,试探着问道:“你莫不是有意想要娶那小妮子?”
“有何不可?”曲榕笑着反问段氏。
段氏撇了撇嘴,甚是不屑:“以你的品貌才学,京都城中多少好人家的女孩儿可随你挑选,何必独独选她一个外来的?”
“母亲此言差矣。”曲榕摇了摇头,语气冷然,“母亲难道不知,即便是这京都城里的王公候府,也分三六九等,其中略有些实权的,咱们高攀不上,无有实权的,不过徒有个表面的尊荣罢了,要来又有何用?而且我已经打听过了,陆家虽然祖籍西北,却也是西北一带的名门大族,族中也有多人出仕为官,说来门第还算得清贵。”
段氏闻言,不由愈发惊讶:“你竟已经打听得如此详尽,我却半点不曾发觉——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对那小妮子动了这番心思?”
曲榕眉心挑动,笑道:“什么时候却并不重要,儿子已经大了,自然有儿子的主意,”他目光沉着,看着段氏,“母亲只说,儿子的这个主意,可还使得?”
段氏看着曲榕,哑然半晌,才终于泄了气似的,整个人松软下来。
“你若觉得使得,那便使得罢。”
曲榕又笑:“母亲也不必如此灰心,儿子所想,并非急在一时。她年纪还小,总归要等到后年春闱之后,儿子金榜题名,母亲才好开口去向大伯母求亲。”
段氏乍听得“春闱”二字,恰如一盏明灯瞬间照亮心头,当即冷笑一声,“你若是春闱之后金榜题名,只怕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上赶着来倒贴呢,你还要那小妮子做甚?”
曲榕眼中便不由得显出几分落寞,怅然笑道:“金榜题名固然是好,可是儿子自觉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段氏眼珠一转,却向四下里望了一望,见只有贴身丫鬟玉屏独自在窗下做着针线,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曲榕道:“依我所说,不若先暗中将那小妮子笼络住了,慢慢地哄着,只不让人晓得。待春闱之后,你若是金榜题名,母亲自会为你再另寻良配,至于她么,咱们既没有声张,她还敢自己不要脸面,告诉人去不成?”
意下之言,若是自己名落孙山,那便再光明正大的向大伯母孟氏去求娶陆嘉月。
可是相比于金榜题名,自己更想做的似乎是将那个柔弱纤纤的身影拥入怀中...
耳边段氏还在絮絮念叨:“我晓得你是看中了那个小妮子的容貌,其实这天底下好容貌的姑娘多得是,你若是仕途有望,将来何愁纳不着几个天仙似的妾室...男人呐,还是当以前途为重...”
曲榕兀自沉吟不语。
*
陆嘉月自暗香园中被软轿抬回了春棠居之后,便一头睡倒过去。
孟氏忧心忡忡,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
过了晚饭时候,陆嘉月才悠悠醒转过来。
孟氏略略松了一口气,忙唤丫鬟端过煎好的汤药,未及喂陆嘉月喝下,就听得她低呼一声“好痛”,整个人又向后倒去。
孟氏惊得魂飞魄散,眼中直淌下泪来。
“这是怎么了?!快,快打发人去请程太医来!”
孟氏一慌,丫鬟们便也跟着慌了,七手八脚地一阵忙乱。
陆嘉月整个人蜷缩在暖烘烘的被褥里,身体弓得像个虾米似的,一双手却紧紧地捂在小腹上。
一种仿佛从小腹内极深处传来的钝痛,连绵不断,随着她的呼吸,扩散至四肢百骸,让她不可自抑地想要放声大哭。
她紧咬着牙,极力忍耐。
身下忽有一股热流,从双腿之间滑过。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猛然记起,三年前正是这个时候,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经历。
原是每个女子到了年纪都会来潮的月事。
陆嘉月忍着痛,将手伸出去拉了拉孟氏的袖口。
孟氏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她竟是醒着,摸了摸她的额头,急切切问道:“如何?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已经去请程太医了,好孩子,你再忍一忍啊...”
“不必请程太医,”陆嘉月红了脸,低声细气的,“姨母,我...我流血了...”
孟氏一惊,掀来被褥来一瞧,果然在陆嘉月身下处的褥子上,有一小团殷红血迹。
孟氏当即便明白过来,顿时哭笑不得,拿锦帕抹着眼角的泪,不无欣慰地笑了起来。
“好,好,我的月丫头总算是长成大姑娘了。”
陆嘉月羞得脸上作烧,索性将脸全埋进被褥里藏起来了。
小腹的痛,似乎也略减轻了些。
曲老夫人那边因听见说孟氏打发人去请程太医,以为陆嘉月十分不好,遣了珊瑚来问,孟氏便悄悄地说与珊瑚听了,待珊瑚回去回了曲老夫人的话,曲老夫人才放下心来,又再遣珊瑚送了两瓶益母安宁膏来,让兑了温水给陆嘉月喝下。
待到程太医来了,便只在二门上由张嬷嬷向他转述了陆嘉月的症状,程太医留下了一个温经止痛的方子,领了诊金,自去了。
春棠居里众丫鬟们又忙着更换干净的被褥,服侍陆嘉月洗漱更衣,又煎了药来给她喝下,直忙乱至子时初,方才算是彻底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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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不善
? 因有前世的经验,陆嘉月对于自己身体的变化,倒也不至于感到手足无措。只是重活一世,又再经历一次初潮的痛苦,未免觉得有些无奈。
这几日里每日都喝着药,小腹的痛虽然好了许多,到底身子还是有些不松快。
陆嘉月愈发地窝在春棠居里不愿出门了。
这日午后,闲来无事,陆嘉月便唤了柚香桔香并几个小丫鬟都进来里间,围着炭炉取暖。屋里本烧着地龙,又有炭炉,温暖舒适,与屋外的冰天雪地相比,简直是两个天地。
小丫鬟莺儿因爹娘都在曲家的庄子上管事,今冬送来了许多庄子上产的番薯、芋头、板栗等物,便取了一些来,学着寻常百姓家过冬时在火盆里烤东西吃的样子,也丢了些进炭炉里去烤。
渐渐地屋里飘满了焦香气,板栗爆了壳,从炭炉里蹦了出来,小丫鬟们嬉笑着满地上去捡。
陆嘉月裹着锦被,盘膝坐在暖炕上,乐滋滋地剥着现烤的板栗,差点儿烫了手,赶紧吹一吹丢进嘴里,绵软香甜,别有风味。
正吃得欢喜,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隔了帘子传进来。
“这也奇了怪了,怎么一个打帘传话的人都没有?都上哪去了?”
陆嘉月侧耳听着,像是二小姐曲茜的声音,忙唤小丫鬟们:“有人来了,快去瞧瞧。”
小丫鬟们三两步跑过去,打起帘子,果然是二小姐曲茜站在帘子外面张望,身旁还跟着段文欣。
“两位姐姐快请进来,”陆嘉月自觉失礼,忙掀了锦被下了暖炕,笑着迎上去,“天冷,我才让她们都进来暖和一下,两位姐姐快进来坐。”
陆嘉月今年尚只十三岁,段文欣和曲茜却是同年,都是十四岁,只是二人生辰相差月份罢了,故而陆嘉月才要赶着称她二人一声“姐姐。”
曲茜也笑着,拉着段文欣的手,二人进来同在暖炕上坐下。
三房有钱,故而曲茜向来穿戴得花团锦簇,头上的金玉钗饰自不必说,单身上那一件银红金宝地折枝花蝶纹锦的夹袄,便是先以金丝满织作妆花锦,再以各色丝线绣出花样,裁制成衣裳,工序繁复,价值不菲,穿在身上自是绚灿夺目。
虽略显几分俗艳,曲茜却是生得一张白嫩丰盈的满月脸庞,眉目间亦喜亦嗔,与那衣裳倒有些相得益彰的意味。
段文欣则依旧是娟秀清丽的模样,这样冷的天,仍只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粉蓝素缎夹袄,看着甚是单薄。
因见满地上都是番薯等物,屋里也满是焦烤香气,曲茜便笑道:“妹妹好会享清闲,这炭炉现烤出来的东西,想必香甜得很。”
说着,柚香已经将烤熟的番薯和板栗装了一盘端过来,桔香则斟了两钟热茶,奉与曲茜和段文欣二人。
“两位姐姐也尝尝,”陆嘉月亲手剥了几个板栗递过去,曲茜接了,尝了两个。
段文欣却连手都没伸一下,只对着陆嘉月淡淡笑了一笑。
陆嘉月见段文欣神色似有古怪,心中不免疑惑,又想曲茜和段文欣二人,便在前世的时候,也甚少与她来往,今日怎的忽然二人携手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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