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黎礼终于见到雪姨娘表情瞬间龟裂,虽下一秒她表情就恢复正常,可从雪姨娘身上传递出的失落不曾作假,但屋子里的人就像是看不见似的,又或者是他们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就连几个孩子都习以为常。
太傅对雪姨娘到底是个什么看法,若不喜欢,为何与她有了三个女儿?若喜欢,又怎得对她这个态度,乃至于最后让雪姨娘进了尼姑庙。
上一世她不曾见过雪姨娘,这辈子倒是可以满足她的好奇心。
临去之时,安逸臣忽然叫住了所有人的脚步,特别是黎礼,望着十岁男孩儿的面容,黎礼莫名其妙的感觉不好,某些事情注定脱离她的掌控。
“父亲母亲,家里的妹妹们都已有了教书师傅,黎礼妹妹刚到府中,未免新的教书师傅让她不适应,儿子愿意暂代启蒙师之职。”
黎礼木着脸,表情何止惊悚!此刻她的心情用五雷轰顶形容都不为过。
黎礼乞求般的看着安太傅,自重生以来第一次在心底咆哮,千万不要!
要是安逸臣成了她的启蒙师傅,岂不是说明她这辈子又要和他百般纠缠,千般难过?
本想否决这个提议的安太傅在看见黎礼的表情时反倒犹豫了,他误解了黎礼的意思,略微思索了会儿后道:“既然阿臣愿意,那就如此决定,从明天开始,便让礼姐儿每日到阿臣那儿报道。”
在黎礼仿佛石化的眼神中,安太傅习惯性的扯出和蔼的笑容,领着一群人离开,偏偏在离开的时候,安夫人也就是她的干娘还给了她一个加油的眼神?
这是什么操作?
“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想让我教你读书。”
凉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安逸臣走到黎礼面前,居高而下的俯视她。
刚刚父亲会错意了他可没有,黎礼的眼神分明是不愿意,他看得清楚,似乎自己一个不小心,让她害怕了自己。
黎礼呵呵笑着,干巴巴地解释道:“怎么会,大哥哥误会了,黎礼最喜欢大哥哥了。”
“是吗?”安逸臣不清不淡的问着,嘴角意味不明的勾着一抹弧度,只让黎礼看的胆颤心惊。
“是的,黎礼不会骗大哥哥的!”
无视了某人特意讨好的话,本弯着腰的安逸臣忽然站直了身体,斜斜的盯着她:“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能不按时来听书轩报道,每日卯时,我在听书轩等你。”
“你若是不来……”安逸臣上上下下打量了黎礼一遍,才又接着说:“你不会想知道有什么后果的,所以,要听话?”
黎礼笑得牙齿都在疼,只装作听不懂:“黎礼最听话了,卯时一定会按时报到。”
面上笑得好,实则黎礼心里在滴血,卯时啊,要知道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睡眠,可忽然要卯时起床是什么鬼?
安逸臣笑的极是舒服,他已经决定了,既然不管把黎礼交给谁教育他都不放心,那就自己上场,在去参军之前,总能将她摆正过来。
等到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等在外面的安嬷嬷这才走了进来,慈祥的面容与安夫人一般无二:“看来大少爷是真的很喜欢五小姐,竟然要亲自给您启蒙。书塾里的师傅们都说大少爷的课业是最出色的。”
黎礼装傻充愣的哈哈一笑,对于安嬷嬷说的话不置可否,安逸臣那叫喜欢她?根本叫恨不得弄死她才对!要求五岁的奶娃娃启蒙?这种事只有他做得出。
黎礼叹了口气,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有气无力的问道:“嬷嬷,李嬷嬷在哪里?”
安嬷嬷笑的更加灿烂了:“李嬷嬷在后头忙,五小姐若是要见她,老奴这就差人将她叫过来。”
009敲山震虎
“不用了,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了而已,既然她忙,就不去打扰她了。”
安嬷嬷欸了声,抱着黎礼在后院散步,或许连黎礼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时正一步一步的遗忘,又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真正依赖过李嬷嬷。
雪院里,雪姨娘愁眉不展的跪在佛堂,手上佛珠转动的速度已然昭示她心里的不平静。
“老夫人,雪梅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得到老爷的垂怜,他连对一个外人都比对然姐儿她们好。当初的事错的是我,与几个孩子没有关系,为何老爷就不能原谅?”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凄苦,一步错步步错,乃至于现在无法挽回。或许就像那人所说,终其一生,她都得不到太傅的原谅。
叮叮咚咚的木鱼声渐渐响起,雪院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除了里面那人的自怨自艾外,这里毫无生气。
正院里,徐娇抱着昏昏欲睡的黎礼逗弄,面前有三个半大的孩子正低着头一心一意忙碌手中的活,其中最沉静的便是安然。
“或许日后你们需要亲自动手的地方不多,但绣活是不能落下的,无论是你们日后的公婆还是夫君,亦或者是妯娌间的攀比,你们若是不想栖居人后,就只能学。”
听着安夫人的话,差点睡着的黎礼汗颜无比,这里面最大的安然也才九岁,谈婚论嫁言之尚早,但安夫人居然这么早替她们打算。
徐娇抬起头来瞧了一眼最小的那个孩子,连眼皮也不动一下:“安德,你的针脚太疏,看不出美感,重新来。”
被点名的安德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安嬷嬷动作极快的为她换上新的绣布:“三小姐,请重新开始。”
垂头丧气地看了一眼安然,可自家大姐不仅没有任何表示,还极度赞成嫡母所做的一切,要知道她今年才七岁啊。
“母亲,我今天不想绣了。”
这是安德第一次鼓起勇气拒绝,从前是看着大姐二姐,她才一直忍着。
安夫人脸色淡了许多:“安德,母亲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是绣还是不锈?”
安然从来想过会发生这种事,连忙站出来为安德说情:“母亲息怒,安德是说着玩儿的,劳累母亲教导我们,安德如何能不愿意?”
一边说一边给安德使眼色,饶是她年龄小,也知道母亲亲自教导她们是为了给她们撑门面,她们的出身也确实需要嫡母的帮助。
即使看见了安然的眼神,但安德不知怎么想的,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胆子反倒大了起来,十分有气势的嚷嚷,也正是因为她突然变大的声音,将黎礼所有瞌睡虫全部吓跑,浑身一个激灵。
“我就是不想学了又如何?我从五岁跟着姐姐们枯坐,但为何安诺就不用学这些东西,甚至可以到出去玩儿,还总是拿身体不好当借口!还有她,她又是谁,甚至不姓安,但嫡母却对她那样好!”
安德指着黎礼,声音委屈的不像话,也正是因为委屈,她越发的理直气壮,甚至觉得有理由在徐娇面前大声说话。
安抚般的拍拍黎礼脊背,徐娇手臂轻轻一扫,桌上的茶杯全部落地应声而碎,与此同时,还有她轻轻柔柔明显恼怒的声音:“放肆!”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连忙低头跪着。就连安然和安心都被吓傻了,半点也不敢动弹,安德这才反应过来她做了什么蠢事。
徐娇将黎礼放在软榻上,站起身俯视安德,仿佛在嘲讽她的无知:“你是什么东西,竟也妄想和嫡子嫡女相比。如若不是你今日所说,我恐怕还不知道自己身边养着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先不说阿诺年纪小,你理应让着她,可你竟敢拿她生病之事做文章,我竟不知你年纪小心肠却歹毒如斯!”
若说徐娇这辈子有几大不能忍,其中最戳她心窝子的便是安诺天生病弱的身子,可今天这罪魁祸首的女儿还有胆子明里暗里责怪她偏心?简直岂有此理!
谋害嫡出乃是大罪,安然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为安德求饶:“求母亲恕罪,还请母亲看在安德年纪尚小不懂事的份上息怒,安德绝没有咒怨四妹妹和五妹妹的想法,母亲明察。”
徐娇冷哼不做言语,只看着她一手教养的庶女一心向着她亲妹妹的场景,因她从未奢望过庶女能知恩,此时也未觉得有多失望。
“庶出是庶出,嫡出是嫡出,嫡庶不可相争,不管你们在想什么,话我先放在这里,自古而言,嫡庶之差宛如天与地,你们几斤几两,想必自己清楚,今日这事就算当着你们父亲的面儿,你们可认为自己有理?”
安夫人语气平淡,却让跪在地上的安然眼神又暗淡了几分,而惹出祸事的安德更是惊惧不已,她从未想过一时失言会惹出这样严重的教训。
再怎么样也是七岁的孩子,怎会懂安夫人不过想要个借口立立威?
安夫人转头,看见黎礼正睁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盯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似真似假的问道:“礼姐儿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处理?今日你三姐姐犯了错,干娘也犯了难。”
想了想,黎礼状似天真的抬着头:“黎礼不知道,可是犯了错不就该接受惩罚吗?受了惩罚,才能知错就改呀。”
她并不想和小孩子计较什么,可是谁让安德拿谁当借口不好,偏偏要拿安诺,上辈子她护安诺一生,这辈子自然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