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她想象中大受打击的模样并不相同,安逸臣很冷静,甚至连那敲着桌面的节奏也未曾被打乱。
他问:“你的意思是,在赵莲儿进宫之前,赵莲儿和杨家二公子就已经珠胎暗结?”
所以这才有了当今陛下,并不是皇家血脉的事情?
时至八月初,本就火辣的天气更加炎热无比,一阵风都是带着热气的,可是听见了安逸臣的话后,隐隐有一种寒意从尾椎骨一直蔓延到整个脊椎。
她看见他的嘴角轻轻一扯,仿佛对这件事不置可否,可相处了这么久,她隐约也能猜到安逸臣的想法。
既然是在进宫之前就已珠胎暗结,想必莲姬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腹中孩儿的父亲到底是谁。
可她最终还是选择欺骗先皇,将孩儿生了下来,那就代表着,她对杨家二公子……余情未了。
心里犹豫了好一会儿,黎礼梳着妇人发髻,身穿淡绿色衣衫,看着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只看她这一副模样,安逸臣就知道她有话未曾说完,他无奈的揉了揉额角:“你若还有话,一次性说完,我不对你会生气的。”
从上辈子就已经深而了解她避祸的性子,他如何能不知道,每当她做出这一副表情时,就代表着后面还有更让人惊讶的消息等着他。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得了安逸臣保证不会生气的承诺之后,脸上轻轻的扯开一个温和的笑容,将自己的好脾气发挥到极致。
若是他没看错,还有一些……讨好。
正在安逸臣好奇什么消息竟然让他如此大费周章时,黎礼才道:“据知情人说,当初的莲姬并没有因此和杨家二公子彻底断了往来,只是赵家和杨家在表面上从未再有交际。”
安逸臣表情很危险:“你的意思是,即便是赵莲儿进宫了,也一直在暗中和杨家二公子有联系?”
这样说来的话,那便是当初赵莲儿成为先皇的妃子后,才与杨家二公子珠胎暗结的吗?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在他看来都算不得好,因为毕竟是赵莲儿背叛了先皇,无论最初时先皇到底有没有对赵莲儿强取豪夺。
“那时候的杨家二公子在莲姬进宫后便已从人间蒸发,但是不久之后,在莲姬的身边却多出了一个掌事公公。”
安逸臣敲击桌面的动作一顿,下一刻便恢复了正常:“杨家二公子为了不离开莲姬,和莲姬朝夕相处,所以进宫净身当公公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因为安逸臣从不相信有正常男人可以混进后宫,而且以先皇对莲姬的看重,对于在她身边伺候的人,肯定要挨个盘问清楚。
黎礼点头,表情更加复杂。
她得到的消息确实是如此的。
说实话,她很奇怪,也很惊讶,不明白杨家二公子对莲姬有多看重。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能够让堂堂一个大家族的公子哥二话不说的进宫舍弃男人最骄傲的东西。
“那么,陛下便是当初莲姬在进宫前就已与杨家二公子珠胎暗结的产物,而时间也正好对的上。”黎礼下了结论。
而当初后宫也流传了一句话,正是因为新入宫的莲姬深得圣宠,所以才会在短短时间里便怀上龙种,让许多人暗中对她记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其实,若是没有当初先皇的插手,莲姬和杨家二公子一定会是一双神仙眷侣。
只不过有了先皇的横插一脚之后,他们的爱情就算再感人,也注定只能成为笑话,或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一时间,黎礼竟然对莲姬感到了怜悯,那样一个女人,即便是背叛了先皇,她再怎么可恨,也有她的可怜之处。
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良久,安逸臣才将紧张得人拉到身前,安抚人捏了捏她的脸颊:“杨家和赵家还有人存活于世吗?”
或许曾经的杨家和赵家在京都颇有名号,但是到了他的这个年纪,却是再也未曾听说有哪个杨家和赵家了。
黎礼:“……杨家后来还是没逃过被灭门的惨祸,只有赵家,赵家虽然活了下来,家业却一落千丈,不得不迁出了京都,以保全自身。”
“是先皇暗中出的手?”
两人心里明明已经有了最接近真相的猜测,但黎礼仍旧老实摇头,她并没有查到确切的消息。
说来也奇怪,她查到这里之后,所有的线索便一夜之间全部被斩断。
杨家成了赵家闭口不谈的对象,而赵家也绝口不提家中曾有赵莲儿这个人。
安逸臣不问了,他对先皇还有些印象,那是九五之尊,也是一个极其善妒的男人。
若是让他知道杨家和赵家还有往来,而杨家二公子和赵莲儿依旧情丝未断,肯定会做出疯狂的举动。
所以杨家遭受灭门惨祸,在他的意料之中,并未感到惊讶。
将查到的东西都说了一遍之后,黎礼才有些纳闷儿的说道:“若是先皇真的知道赵莲儿和杨家二公子之间的事,他为什么只单单灭了赵家,而没有动手灭掉杨家呢?”
安逸臣摸了摸她的脑袋:“或许是,喜欢到不能自己。”
因为喜爱,所以不舍得对她的母家出手,但是这并不代表着陛下会放过另外一家,所以这才有了杨家灭门,赵家迁出京都的事。
“那莲姬年轻的时候长得该有多美呀,能让两个男人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其中一个还是九五至尊,世上最为尊贵的男人。”黎礼感慨。
两个男人,一个男人情愿做太监,只为朝夕陪伴在她身边。另外一个男人明知头顶上戴了一顶绿帽子,还能对她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
118情深不寿
莲姬足够幸运,也足够不幸,因为在两个人的爱情和占有欲中,注定容不下第三人。
她得到了两份,所以付出了旁人承受不起的代价。
直到现在,黎礼才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在先皇仙逝之前,指名点姓的要让莲姬给他陪葬,或许,就是为了给自己那么多年的委屈一个交代吧。
一个帝王,能为一个女人做到这样的地步实属难得,所以,即便是黎礼愤恨当初先皇强取豪夺的手段,也不得不对他付出的这份感情感到佩服。
是以,她心里的感情很是复杂,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只能下意识的攀附着安逸臣的脖子,在他旁边沉默着不语。
良久,她才问:“陛下不是皇室血脉,他应该在那个位置上坐不久了吧,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没有人会容忍下一位没有皇室血脉的笔下坐在龙椅上猖狂。”
身为一个女人,她只需要管好后宅便可,至于前朝琐事,跟她一介女流之辈自然没有任何关系。
若是遇上了一个稍微不开化的男人,黎礼此言必定是让他不喜,但是安逸臣不同,他早就知道了怀中的人有怎样的蕙质兰心。
她聪慧,但有时候又习惯性的装傻,她明明明白一切的事情,可是又从来都不点破。
或许现在,她只是稍微对他卸下了最后的心防,所以才能自然而然的说出这样的话。
安逸臣不愿辜负她的信任,他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所有的来龙去脉,也确定了,陛下确实没有大周朝皇室血脉,那么剩下来的便是布网了。
“难道要昭告天下,其实陛下是年纪当初与人私通所生吗?”
安逸臣思索了一会儿后摇头:“不会。如此定会损及先皇的名誉,或许要选择一个更加委婉的方法。”
他对先皇的印象不深,之所以会偏袒先皇,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安家世世代代忠于皇室而已。
可是他的父亲,也就是安太傅与先皇的交情和他不可同日而语,以父亲的性子,是绝不会任人向先皇的头上扣绿帽子的。
哪怕这件事情是莲姬做错了。
安太傅,必定会保存先皇最后一次颜面。
黎礼乖巧的点头,不再询问这件事了。
她转而提到了另外一件事:“你是不是把我送给你的玉虎随身携带着的?”
安逸臣的身形一顿,转瞬恢复正常,快的黎礼根本没发现异常。
他点头:“是,确实,从你送予我那天开始,便一直贴身携带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个点头就能回答的问题,他却要强调。
说着,他从腰间的那荷包里拿出了略带着体温的玉虎,仍旧缺了那一点点的边边角角。
黎礼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就还给了他,只道:“若是日后你有事情不方便自己出面,我又不在身边,拿着这个玉虎到天香楼或者壹字号去,里面的人会出手帮忙的。”
安逸臣蓦地皱眉,目光幽深的盯着她质问道:“你为何会不在我身边?”
黎礼一愣,她也未曾思考过这件事,既然人家问了,那她就该仔细的想一想。
然而,想了好一会儿,她仍旧没有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