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况不能说不尴尬,王彦纵是重生一世,自诩任何情况都能坦然面对,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时还是没了主意。
两人默然相对了片刻,还是茴娘先正常起来,她微微一笑,这笑中难免带着一些苦涩,“是我叨扰殿下了。”她说完,就要往马球场边上走。
“如果……你也答应。”王彦又十分艰难地开了口,一下就留住了茴娘的脚步。可是一旦开口,后面的话就顺其自然地往外吐,“如果你也答应,这事倒是可以好好合计合计……”
茴娘站住听王彦说了一会儿,一开始还有些挣扎,后面也就破罐子破摔,反正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今天会再和王彦提起这事,本身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既如此,她还有什么不能听的?就权当重活一世后扔掉了那些礼教,拼尽全力为了自己的以后争一把,又有什么不行?
第61章
王彦说这件事交给他来安排, 茴娘也就放心地放任不管了——说实话, 虽然已经下了这个决定,但是说到要如何促成此事,茴娘还真是没有半点头绪。
之后的大半年, 宫里关于王彦正妻人选的事依旧喧嚣不停, 但是也都围绕着魏和琼这个人选,茴娘半点无涉,渐渐都将这件事忘在脑后了,隆宁帝在腊月前忽然下旨, 同时给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一起赐了婚。
五皇子妃是武威大将军的女儿,六皇子妃是钦天监丞的女儿,七皇子妃是茴娘, 而魏和琼却被赐婚给了八皇子。
这个结果,惊动了朝野上下,大长公主当天就进宫面见太后、皇后,后来又把皇上找了过去, 分说了大半日, 大长公主才气哼哼地出宫回府了。
而这件事,茴娘也只是听闻了一耳朵, 她如今也有许多事要忙:既然被赐婚给了皇子,她就不能再以公主伴读的身份继续住在宫里了,宫里又从来不留伴读过腊月、正月——本也就到了她该收拾行李暂且归家的日子了,这道赐婚的旨意一下来,更是要把这两年的细软物品统统收拾好, 一道带回秦家。
茴娘这些日子就忙着这事呢,每天带着紫苏和半夏里里外外清点东西——不只这两个丫鬟和平时在慈宁宫帮着洒扫的小宫人,皇后那边还遣了两个丫鬟过来帮忙清点收拾这一次赐婚两宫赏赐下来的东西。
在本朝,公主伴读被赐婚是常见的事,但是赐婚给皇子却是难得,甚至近百年来都不见一例,与她做邻居的两位伴读难免有些酸意,却也只是在背后嘀咕几句,当面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敢露出不满的。茴娘虽然心里知道她们酸,却也不同她们计较,反倒是想着做了两年邻居,没变成手帕交却也没给她找过什么麻烦,如今就要分道扬镳了,日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也不好说,就趁着她们还没走,每人送了一、两样小东西,都是这次新得的精致首饰。
那两个小姑娘得了这些好东西,虽然还是难免发酸,却也待茴娘亲热了许多。
茴娘在宫里宫外需要应付的一干人里,这两个小姑娘算是最好打发的了。如今宫里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来和她为难,只是荣成公主时不时来她面前调侃两句,她也很有些吃不消,只好百般央告,又答应荣成公主日后还会陪她打马球,立下了字据,这才消停下来。
在拿到茴娘立下的字据后,荣成公主才满意又珍重的收好,拉着茴娘的手露出了几分不舍,“虽然你及笄之后就要嫁进皇家了,但是那总是一年多以后的事了,这一年多里你不好时常进宫,我可要想死你了。”
两年的陪伴,茴娘又小心曲意逢迎,荣成公主对茴娘的依赖和喜欢是真的不假。茴娘也难免有些伤感,只安慰荣成公主,“日后相处的时候多着呢,这一年多我虽不得时常进宫,但是和公主通信却没有问题,而且公主如今也大了,也该收心好好学绣花了——我还指望着成亲的时候,公主殿下能送我一个您亲手绣的喜庆荷包呢。”
“你等着吧,我到时候一定送你一个!”荣成公主噙着泪许诺。
待荣成公主一走,紫苏都忍不住道:“公主是真的很看重您。”
“是啊。”茴娘微微一笑,扭头叮嘱紫苏,“这些话你都记下来,等祖母问起的时候,就一字不差的复述给祖母知道……这下,可能安了家里长辈们的心了。”
紫苏一怔,看了看茴娘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才低下头应是。
不等她再说什么,半夏一掀帘子,捧着一包茶叶从外间走了进来,“姑娘,这是太后那边送来的一包上等茶叶,说是让姑娘带回去喝。”
“分出几包来,等回府之后送给老太太、太太喝。”
“是。”
半夏捧着茶叶又出了里间,紫苏也继续整理着手里的衣裳料子,慈宁宫的后罩房里,又这般忙碌了许多天……
***
茴娘就这般带着自己所有的箱笼回了尚书府,秦家上下自然都一脸喜气洋洋——除了某几个人,其余人都把这事视作是秦家的荣耀。就连那某几个人,当着老太太和秦孟远的面,也不敢露出不满来。
回府这日,晚上的家宴自然十分热闹,茴娘坐在老太太身边,是这一场家宴上当之无愧的主角。秦孟远更是连喝了几杯酒,又让茗哥背诗助兴——女儿们的安静也就不被他在意了。
闹了大半夜,众人才纷纷回房,茴娘也被姐妹们劝着喝了几杯果酒,换衣裳的时候还觉得脸颊两边热烘烘的。
“姑娘,大喜——”连翘又带着小丫鬟们进来向茴娘道喜,茴娘忙摆着手,让半夏散了赏钱,只让连翘留在屋子,“今儿你留下服侍吧,让你两个姐姐都下去歇歇——这些天收拾东西,她们也累得够呛。”
紫苏和半夏都看出茴娘是有话要私下里和连翘说,也就顺水推舟地出了正房,回了自己的下处。
两个年纪大些的丫鬟出了屋子,连翘就叫小丫鬟打水进来,用帕子沾湿了,为茴娘拭去脸上的残妆。茴娘闭着眼,轻声同她说话,“我本想着等你长大些,就让你和半夏轮流进宫服侍的,紫苏是不好出来的了,但是你们两个轮换一番,想必不成问题——可惜如今却不能了。”
茴娘心里知道,连翘一直都想要跟她进宫,哪怕只是见识一番都好。只是如今这个愿望无法达成,她是真的生怕连翘对她生出怨怼来。
“姑娘这就见外了。”连翘却浑似不在意这事,“说句直白的话,姑娘如今前程大好,奴婢怎么可能同姑娘计较这些?服侍得好了,日后跟着姑娘进宫见识的机会多着呢——听半夏姐姐说,在宫里当差,动辄得咎,一举一动都生怕出了差错,每天提心吊胆的。这样的日子,我自忖也过不来,等日后跟着姑娘名正言顺地进宫服侍才好呢。”
茴娘握了握连翘的手,“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连翘换了一盆温水,让茴娘净过面,拿来茴娘在宫里用惯了的羊脂膏,让她自己挑了一些在脸上抹匀,又拿来柳枝、牙粉,让茴娘刷牙,自己去拨弄安寝时的暖炉,睡袍也拿出一件新的,在火笼上熏热了,为茴娘换上。
“姑娘,今儿出宫,晚上又是家宴,累了一天了,也该好好歇着了。”
茴娘点了点头,很快躺到床上——她今日是真的累了,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只是,比起她来,失眠的人却更多。
紫苏一出屋子就被杜仲叫着悄悄去了老太太的屋子,这是茴娘能猜到、在她默许之中的事。而别处,在茴娘不知道、也不关心的那些地方,为了这事或喜或怒的更是大有人在。
“啪!”
魏氏一回房,就满脸震怒地把桌上的茶杯砸到了地上,乌梅吓得立即跪在地上,颤着声音劝道:“太太,太太您别动气……”
“呵,她可真是好能耐啊!先是不知道怎么攀上了宫里的高枝,进宫当了公主伴读,如今更是御旨赐婚,直接嫁给了皇子——她可真是好能耐!”
“太太,二姑娘得了一门好亲事,说出去也是您的面子,以后咱们的四姑娘,难道还能比二姑娘嫁得差了?您——您可千万别生气!”
“你当我是芝儿嫁得没她好?”魏氏啐了一声,“嫁给一个破落皇子,当是什么好亲事呢?看她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轻狂样子!我是骂她不知羞耻,去给人家闺女当伴读,把自己的终身都当进去了——还惹得贵妃猜忌起我来。”她伸手一拍炕桌上放着的那张薄薄的纸,“这是今儿跟着秦佳茴过来的小内侍中的一个夹带着进来的,贵妃娘娘不明着传信给我,却让人借着这丫头回来的机会悄悄带给我,就是在提醒我呢!”
乌梅一滞,满眼震惊地瞟了一眼那信:从今儿早上起,她就一直陪在魏氏身边,包括去迎二姑娘的时候,她也一直服侍在侧,这封信是谁、什么时候夹带进来交到魏氏手里的?她怎么不知道?
魏氏不给她细琢磨的机会,又冷哼道:“贵妃娘娘这信虽是让人直接给了我,但是字字句句问的都是老爷,三皇子是天命之子,我就不信老爷看了这信还能坐得住——乌梅,你去问问,老爷今儿晚上去哪儿了?若是在前院书房,就让人去把老爷请过来。贵妃起了疑心,这是家里的大事,关系到一家人的前程,只有我一个人担惊受怕可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