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已经绣好了?”半夏刚好捧着一盏茶过来,见状忙放下茶盏,拿起绣绷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绣得真好看!”
茴娘微微一笑,其实她能绣成这样,还是拜上一世所赐——上一世的她十三岁的时候可绣不出这样精彩的扇面来。“送给的大长公主的东西,绣得不好也不敢送出手。”
半夏睨了茴娘一眼,心下腾起些许恻然。她虽说在老太太屋里当差多年,早就练成了一身城府,但是既然现在已经到了茴娘身边,这点心绪上的波动也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神色上也露出了端倪。
茴娘伸了个懒腰,对这些只做不见——半夏心里想的什么她自然知道,不过她这一世依然选择顺从进京,可不是为了为了讨好魏氏,最后又被牺牲掉的——只是她想不出向半夏解释的必要。更何况,如果半夏知道了她内心的想法,恐怕会误会她已经发疯了吧?
是的,她这次进京,是另有目的:她想要作为白善倾的外孙女,堂堂正正地在京城立足,而不仅仅只是一个三个月后就被人们遗忘了的,尚书府的二姑娘。
第30章
大长公主的六十五岁大寿, 虽说不像六十、或是七十那样的整寿排场盛大, 但是也办得很热闹,在正日子之前,还办了几日的暖寿宴。魏氏身为出嫁了的小女儿, 前几日的暖寿宴虽说不需要过去凑热闹, 但是生日正日前面一天的酒宴却不好不去,那天一早起来,就匆匆忙忙地全副打扮起来,带着芝娘出门赴宴去了。
魏氏和芝娘不在, 几个姑娘都松快了不少。并且因为芝娘不在,第二天大家又都要出门赴宴,魏氏和老太太商量之后, 干脆给姑娘们免了一天课,让她们在屋里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出门赴宴要穿戴的衣裳首饰。
难得多出了一天假,茴娘也带着两个丫鬟在屋里好好翻腾起了这些日子新得的那些衣裳首饰。要说这些绫罗绸缎的衣裳,还有金银珠翠的首饰, 茴娘之前在西北老家的时候自然是一件都没有——莫说她了, 就连表舅母邹氏,妆奁里能上得了台面的首饰也不过一、二支金钗、珠花, 还是出嫁时的嫁妆,都算不上是一套头面。表舅家在老家算得上家事丰厚,但是一家人的日常生活,在穿、用上,还是很清贫的。
茴娘之前什么都没有, 来的时候身上穿的是棉布衣裳,头上戴着的是街上几文钱就能买到的绒花,老太太和魏氏都有些看不过眼——不说别的,出门做客的时候若是打扮得不体面,首当其冲要被京里的那些太太、奶奶们嘲笑的就是魏氏自己。因此,这些天除了家里针线上的人赶着改出来、或是新做出来的几套衣裳之外,老太太和魏氏都稀稀拉拉地派人给她送了不少小首饰,只不过前些日子一直忙着绣扇面,直到得了这天假才有功夫把那些东西从盒子里找出来,拿在手里翻看赏玩。
“姑娘明儿就戴这对蝉翼钗就不错。”半夏和连翘都相机在一旁帮茴娘参谋,主仆三人说说笑笑,到晚上魏氏带着芝娘回府,又遣杜仲去各位姑娘的屋里通知了第二天起身、出门的时辰,才收拾安寝。
***
第二日是大长公主生日的正日子,这是近期京城里女眷社交圈内的一件盛事,等闲小官的内眷连请柬都拿不到,因此凡是有幸参加的人,没有敢于轻慢了的。
茴娘一大早就被两个丫鬟从床上催了起来,起身的时候天还没亮,不只半夏和连翘,就连老太太房里的紫苏都带着丁香过来帮忙了。茴娘在老家的时候很少上妆,进京之后因为日常见的都是自家人,她也没有兴趣整日调脂弄粉,只要不让自己看起来蓬头垢面的就是了。但是今天却特意在脸上拍上了薄薄的一层香粉,,甚至还用青黛轻轻扫了眉尾,照着镜子就觉得自己比平日里精神了些,也有了大姑娘的样子。
收拾妥当之后,又匆匆吃了几口清粥——还不敢多吃,只用了小半碗,就带着半夏出了屋子。走到穿堂外,又刚好碰到了芙娘,也只带着一个丫鬟,姐妹俩相视一笑,牵着手一同往魏氏的院子去了。
老太太的院子距离魏氏的院子稍有一段距离,苓娘、芝娘、茵娘却都住在魏氏的院子里,等两个姐姐走进堂屋的时候,三个妹妹早就已经等在屋里,魏氏让五个女儿依次排开,看着五个精心雕琢过、同样穿着袄裙、梳着丫髻、戴着钗环的女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六个人,分乘三辆马车:魏氏带着亲生女儿芝娘一辆车打头,芙娘带着茵娘坐第二辆,茴娘和苓娘坐第三辆,丫鬟们坐在最后的一辆大车上,另有家丁、护卫,一队人前呼后拥地出了尚书府大门,一路往东三街方向去了。
大长公主身为先帝的亲妹妹、当今皇上的亲姑姑,大长公主的府邸自然占据了东三街上最好的一块地——那块地原本分数两家,但是皇家既然要征用,自然没有人敢不给,更何况这两家其中之一就是靖国公府,被划走了半边花园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今天的东三街自然更是热闹,茴娘自认秦家的车队出门算是早的了,但是还是在长公主府坐落的胡同口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被长公主府的下人迎进了府内。大长公主府正院不大,一行人在车马厅里换了小轿,直直绕过前院、正院,直接拐进了一个阔大的花园内,又沿着小路走了一段,再进了一个被假山树丛围绕着的大院子,这才下轿。
一下轿,就有仆妇笑着迎了上来,“姑奶奶来了,公主正念着您和几位姑娘呢。”虽说只是笑着,但是一双笑眼也只往魏氏和芝娘身上看,等瞄到另外几位姑娘的时候,目光里就带上了轻微的不屑。大长公主府的下人,通身的高傲气派,就连那份不屑都表达得光明正大,懒得做半点遮掩。
茴娘垂了垂眼眸,待魏氏和那仆妇寒暄了两句,就跟着众人一起往院内走去。
这座院子就是大长公主日常起居坐卧用的院子了,纵深很长,左右距离也很阔朗,那仆妇带着众人走过穿堂,又另换了别人迎了上来,“三嫂。”这次,倒是魏氏先开口招呼。
茴娘安静地跟在后面,只听魏氏口中的招呼,就知道这次过来迎接的人是大长公主的大儿媳——只因驸马魏衍尚公主之后这么多年也不曾和长兄分家,长公主的几个儿女,也都还跟着靖国公府的大排行算,大长公主的大儿子排行老三,到现在都还是靖国公府中的“三老爷”,只是这位三老爷平日都和妻子张氏住在公主府内的西院。
张氏和小姑子笑着寒暄了几句,又亲自领着魏氏这一行人进了堂屋。茴娘上一世虽说也曾跟着长辈到大长公主府来拜见过,但是对大长公主府内的印象却不深,此时走进室内,才感觉屋内的布置华贵无比,大长公主也打扮得精精神神、珠光宝气的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四周围绕着不少贵妇人打扮的太太、少奶奶们。
魏氏先给母亲贺寿,紧跟着秦家的几位姑娘又给大长公主磕头。现在还不到斗礼的时候,她们各自准备的礼物也都还好好地放在车内,被丫鬟们悉心看护着。磕过头,大长公主看着几个外孙女,不分轩轾地挨个夸了几句——这些也都是客套话了,屋内也不都是靖国公府内的“自家人”,当着外人的面,大长公主无论如何都要给小女儿做面子,不好摆明车马地分出亲疏远近来。
“琼姐儿一早就盼着你们呢,去找她们玩吧。”堂屋里自然坐不下那么多人,再加上还有不断进来贺寿的宾客,她们一磕过头,张氏就招来丫鬟,领着她们往内室去了。
内室里摆着几张圆桌,不少人家的姑娘都跟着长辈过来给大长公主贺寿,此时已经分成了几个小小的团体,虽说不上泾渭分明,却也各自都只和关系好的人凑在一起说笑。
她们姐妹五个一进屋,被其中一个小团体簇拥在中间、正坐在罗汉床上笑得明媚的一位衣着华丽的姑娘立即朝她们招了招手,又穿鞋下了罗汉穿,亲自迎了过来,眼睛也不看别人,直直地就拉住了芝娘的手,“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正是张氏的独女,也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孙女,魏和琼。
芝娘和魏和琼年纪相近,又都从小就带着一股名门嫡系、掌上明珠的傲然,表姐妹之间关系向来不错——至少在茴娘看来,芝娘对魏和琼,可比她对苓娘这个玩伴要好多了。魏和琼是她的手帕交,苓娘却只能称得上是“跟班”。
此时见到了手帕交,跟班当然就不那么重要了。“我们还算来得早的呢,刚刚我从外面进来,看三姨、五姨都还没到呢。”芝娘一边说,一边反客为主地拉着魏和琼往罗汉床那边走。
倒是魏和琼身为主人,还回头笑着招呼了秦家的其余几位姐妹几句,让她们“随意些,不要拘谨”,这才又和芝娘咬起了耳朵,“三姨就住在南院,她不是迟了,是今儿早上小表弟忽然拉了肚子,三姨就不敢走开了,正守着照顾儿子呢。或许等下吃酒席的时候再过来吧,祖母知道她心焦,也不叫人过去催呢。”
这屋里,除了芝娘时常跟着魏氏出门做客走动,认识些官宦贵胄人家的小姐之外,其余四个秦家姑娘都找不到什么和自己有交情的人,只好自己单独凑成一个小团体,坐着喝喝茶、吃吃点心,有大长公主府里的丫鬟照看着,也没出什么大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