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间屋子,裴真和哑巧住在了上房东西两侧,木原和未英分住东西厢房。晚间的饭菜杜氏兄妹专程来问了,木原和哑巧两个一通好点,只把杜氏兄妹听得张口结舌,杜家大哥抹着汗道:“木原兄弟,鸭舌实在不够凑一盘了!”
杜家小妹也为难道:“哑姑娘要的这杏仁豆腐,怕是得去九江城里买,咱们这可没有。”
这个不够,那个没有,木原和哑巧还不乐意了,木原嘟囔了几句,未英发了脾气,道:“我看京城的锦衣玉食把你们都养叼了,哪来的贵气毛病?!”
他说得一点都不错,锦衣卫指挥使小豆子,在挥霍一道上天赋异禀,倒不是说多么铺张浪费,只是爱捡些刁钻的东西吃用,连府里人都是跟着他吃得上鸭舌的。
未英说了两人一句,想说这都怪韩烺,只是突然想起来,不再提他,才赶忙闭了嘴,“差不多也就行了,阿真姐要吃的可点了?”
木原连道点了,这才见未英脸色和缓许多。
☆、第15章 是男人了
? 吃过饭,木原捧着肚子,拉着未英往竹舍外消食。
“我看阿真姐对那几道京菜挺喜欢的,那可都是我按着韩府的菜谱点的,嘿......”他喝了两杯江陵白云酿,话有点多。
未英也沾了点,少年清瘦的脸庞现出淡淡的红,闻言瞥了木原一眼,“阿真姐本就好咸口的北方吃食。”
木原嘿嘿笑,搭了未英的肩,“我知道你喜欢阿真,从小就喜欢跟在她身边,还爱对她管手管脚的,嘻嘻,我瞧得出来。”
未英被他说得脸庞更红,闷了半天,低声道:“我就怕她扔下我离开。”
是怕她离开,更害怕她跟别人去了。
至始至终只把他当作那个,只配跟在她身后的小弟。
木原捏了捏他的肩膀,又嘿了一声,“看着肩膀骨头,你都长成男人了,再不是那个小娃娃了!”他喊未英,“你不觉得你今年,个头蹿得尤其快么?再过半年就赶上我了!”
木原今年十七,个头却只是中等,而未英才十五不到。木原比量这自己和未英的头皮,未英却想着木原的话。
他再也不是只能跟在她身后的小娃娃了,是个男人了......
月色稀薄,远处的村中灯火点点,鱼塘泛着平镜般的光,竹舍的门上的避风灯照亮着脚下的路。
未英目光落到竹舍上房的窗户上,隐隐可见窗子里那熟悉的身影。
......
初夏的夜晚,竹林的沙沙声传入耳中,勾出似真似幻的梦。
梦里有这片竹林的沙沙声,有银玲般的小声,有记忆里阿姐一样的她。温暖明媚的日光模糊了周遭的视线,未英急急往声音来处寻去,竹林突然变得尤其的密,他转了三四转,笑声又出现在了他身后。
他回头看去,却见来路上的翠竹全不见了,一片清澈的池水现在他眼前,他看过去,看到池边的大石上坐着一个人,青丝向两肩披散,身上穿的轻薄如蝉翼的白衫,不知何时浸了水,紧贴在那挺直的细腰上,她慢慢回过脸来,他看到她的笑,似在招他上前......
从竹舍上空飞过的白鹭的嘶鸣,灌进未英耳中,他一下睁开了双眼,天已经亮了,鼻尖环绕着竹子的清香,只是空气中还有些旁的类似石楠花的味道。
未英恍惚了一下,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时坐了起来,看去,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匆匆忙忙地换了一件亵裤,外间已经有了木原刚睡醒的嘟囔声。
待到未英穿好衣衫,收好房中的东西出门的时候,裴真和哑巧已经打了水在廊下净面了。未英过去,正好看到裴真弯腰去舀水,他两步走上前,“我来。”
裴真朝他笑,说不用,他却已经手脚麻利地,替她倒好了水。裴真谢了他,撩水洗脸。
未英站在一旁,见那水哗啦啦地从她脸上落下,有什么从脑海深处记了起来,他登时脸一热,呼吸也有几分急促,下意识就想躲开去。
只是他忽的想起了木原昨晚的话来,想起了今早的事,更想起了在京城,他同那讨人厌的老男人的交锋。
老男人,竟然说他同韩家子侄差不多的年纪,那言下之意,说他还只是个不通人事的毛头小子!
未英想起这许多,要走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这边裴真已经洗过了脸,想去拿巾子,谁知巾子从未英的手里递了过来。
“阿真,擦擦脸。”
裴真抬眼看了未英一眼,不晓得他怎么突然变了称呼,而未英却似没有意识到嘴里的变化一般,定定的站着。
裴真并不太在意别人如何称呼她,接过了巾子,未英却不由地扬起了嘴角。
......
楼里来了人接,他们乘了小舟自蕊凉湖向南,又沿石阶走了半晌,才隐隐瞧见一片零散的院落,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就是没有什么人烟气,冷冷清清的,裴真知道那是楼众的住所。
楼里接应的人道:“楼主上晌不得空,让几位先行回去歇息,请诸位未初二刻往楼主的捧月楼去。”
捧月楼在地势最高的空中峰上。楼主的住所本不在此处,是厉莫从当家之后,做主搬上去的。
空中峰上捧月楼,他早就想在这冷名楼上,俯瞰众人了。
木原住在楼里东北角,裴真同未英以及哑巧都在西南住着。众人别了木原往西南处去。西南边住的人颇多,那是初初建立冷名楼时,便盖起的第一处楼众居所。
未采和未英皆是年幼时,各自的师父便没了,被送到楼里长老陕婆婆处教养,说是教养,倒不如说各取所需,相依为命。陕婆婆的几位亲传弟子都去了,她年过半百,孤苦无依。
楼里对这些老人是有荣养的,荣确实有,每每楼里节庆,陕婆婆总要出面,只是养确实极为随便,还是未采在厉莫从眼里是嫡亲师妹的缘故,楼里办事的人,才多给几分面子。
冷名楼除了楼主厉莫从,其余人分为两大部分,出任务的杀手,和维持楼内运作的理事。前者按常在一处出任务的组来分,有七十组之多,近五百人;后者又分为司药、司账、情报、门面和司务几类,拢共百人有余,各司其职。
作为江湖第一大杀手帮派,冷名楼自创建自此历经三代楼主,前后不过一甲子,名气却响遍河山,出手足迹遍及江湖庙堂。
只是从前的冷名楼和现在的冷名楼,在裴真这等自建楼伊始,便晓得冷名楼的人来说,根本不是同一个冷名楼,她要离楼,也无有犹豫。
到了西南一边,哑巧脚步便快了起来,她挥着手同裴真和未英道了别,迈开步子跑了去。
哑巧和她的师父易姬,并非是楼内人,不过是易姬得了一种病,而这个病,只有楼里鬼医王焚可治,因而易姬只能在冷名楼治病,如今病好了,作为回报,要为冷名楼做事三年。
裴真和未英也加快了些脚步,陕婆婆定在等着他们了,只是两人还没到平日里住的小院,便听见有人急急慌慌地跑了过来。
这人跑得极快,径直冲到路边的一处院落,大力敲起门来,急得很,“有没有牛黄丸?!酒也行!”
☆、第16章 杀人魔头(5更)
? 要牛黄丸,要酒,这是有人发了高烧,退不下的意思。
裴真识不得此人。她在冷名楼住过的时日不长,而这些楼众你来我往,虽住在一处,却也不怎么会见到,好些人连未英都不认识。
这个人未英却是识得的,当下她往那人疑惑看去,未英便道:“是冥君,孟尘。”
“冥君,竟是这位?”裴真略有些惊诧。
冷名楼众杀手,人在江湖却因身份所限,甚少现于人前,裴真同沈城四处漂泊这些年,有所耳闻的也不过是冷名楼名气极高的几位。
冷名楼三大高手,楼主厉莫从便是一位。他善剑与袖珍弩,剑术天下第二,仅次沈城。袖珍弩更是由他亲手改良,这让他从近身剑术中脱身出来,弥补了中远距离搏杀的不足。
第二位是年少成名的冷君,此人不巧,正是救过未英一命的冷成。冷成早早地脱离了冷名楼,近年来名声不显,但是提起冷君,江湖中人无不晓得其在暗器一道既有天赋,善二十八种暗器,暗器一途,无人能出其右。且他刀法出众,假以时日,或可自成一派。
还有一位正是冥君,孟尘。冥君名声高,倒不仅因为其十八般武艺俱全,更是因为冥君一旦出手,必不留活口,杀伐之间如同冥王现世,名号让人不寒而栗。
裴真没想到,眼前这位一身靛蓝色布袍,神色慌张地拍着人家门的不及而立之年的男子,竟是那人人口中杀人魔头一般的冥君孟尘。
可惜他将人家门板拍的抖了三抖,门里人却道:“抱歉,没有。”
连门都没开。
孟尘转头又往下一家跑去,裴真得看皱眉,眼角扫过未英身上背的包袱,道:“未英,请他过来。”
未英诧异,“阿真姐,他那样子,分明是李渡发病了。他该去寻王焚,不知为何在这到处找人,咱们还是别耽误他了。”
“李渡是谁?”
未英这才想起来她记不得事了,赶忙道:“李渡和孟尘乃是搭档,李渡极擅长弓弩,孟尘近身更胜,两人形影不离,也一同居住在西边的溪水边,同咱们都不太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