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扯了长须男子一把,“行了,不用咱们操心了,后边自然有人接着跟,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回话吧!搞了这么久才确认,指挥使大人,怕不是”
他没说,长须男子却想到了这些日子以来,一次一次催问的信函,那笔下的字迹,恨不能变成符箓烙在他们头顶上。
他们也想尽快确认呀,可又不让捉又不让扰的,他们只能眼看着人家换了装一次次跑没影。
他觉得好像不能怪他们,可那位远在京城却焦躁不安的指挥使大人,只怕不这么想,他们这趟回去,怕是没有好果子吃喽!
两人唉声叹气地牵了马,直奔回京路去了。
另一边登了船的人,没有什么太过操心的,无非是木原和哑巧都晕船,尤其前者,好不容易能歇口气不用驾车了,又晕得死去活来。还有一个晕船的,是个让人意外的存在——啾啾。
裴真穿了一件雪青色广袖长衫,把啾啾放在袖口,带她出来透气。
啾啾歪在她袖口里吹风,黄绒绒的一团被风吹得细羽翻了出来,只无精打采地半抬着眼睛看远去的滔滔江水。
“要命了。”她有气无力道,费力翻开眼帘开了裴真一眼,“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裴真也没想到她是个不晕船的,她记得沈家人多数都不晕船,只有一个人晕,且比较严重,就是沈城嘴里的盛元祖沈西青。
想沈西青那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晕起船来,恨不能把隔夜的饭都吐出来,什么谪仙的仙气,都随着那些倒吐的酸水去了。
裴真想起从前的那些人和事,笑了起来,安慰啾啾,“等到你修为足够了,转世的时候,倒是可以挑一副不晕船的身子。”
啾啾修为早已过了二百,只是历经那一场邪术之事,被人吸去不少,余下的在二百以下徘徊,照她自己的感知,说是也快到了。
她是不准备登仙了,差的太远,而且这小文鸟的模样实在是不能打,之前她伤未愈,出门放个风都能被皇子捉去,她只盼着挑个好身子转世得了。
不过她又说了,要好好地挑。她要是转世到男人身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毕竟她这鸟体是雌的,要是转世到女子身上,又是辛苦,她还没拿定主意。
她问起裴真:“转世生子的事,你怎么办?听说很难过啊!你真是时运不济,转成个男的多好啊!要是当时是未英在,你转他身上”
眼见裴真瞥了她一眼,她歪着脑袋笑了,“开个玩笑么!我”
话没说完,旁边有人走了过来,啾啾赶紧闭了嘴,想等此人过去,没想到此人一双眼不停往裴真身上打量。
见她穿着一身雪青色细布广袖长衫,腰间系了一条水蓝色的带子,虽梳了男子的发髻,可人立船尾,风吹得她衣袍翻飞,把水蓝色腰带下的腰肢衬得异常纤细。
那人是个倜傥公子,家里又有些产业,便四处地耍玩。妖娆妩媚的景色见多了,今次见了这等绝尘之色,一双眼睛就要挪不开了去,看了半晌,终于走上了前来。
“姑女公子立于船尾,可是无人叙?若是女公子不嫌弃,避舍有茶有酒,不知女公子可愿移步?”
裴真被他一口一句“女公子”引得想笑,袖里的啾啾已经歪倒笑成了一团,裴真看他一脸殷勤,两眼又抖着色眯眯的光,敛了袖子,并不理睬,转身便走。
这人见她根本不理睬自己,心里急了,赶忙两步上前,堵住了裴真的去路,“女公子便是不肯赏脸,难道连说句话都不成么?”
他话音一落,裴真便听见袖子里有鸟叽喳了一句,“不要脸!”
裴真好笑,却也不想搭理此人,沉默着看了此人一眼,希望他识趣些,不想这一眼看去,无赖却陡然两眼迷离,怔在当场。
这不是九天的仙子,是什么?!
可就在他魂不守舍,恨不能将眼前女子抱回家的时候,忽觉一阵风往身上袭来,接着腰腹一疼,整个人离地而起,尚未看清来人,他便仰头砸在了一丈外的船板上——砰!
☆、第14章 再不要提他
? 他们这艘客船,每日搭的客又多又杂,未英没想到他去找船家要了壶热水的工夫,竟然有无赖欺负上了他阿真姐,当他是吃素的?!
他一脚将人踹翻在地,那无赖哎呦呦地喊着,引来不少人看,那无赖挣扎着要起身,喊着怎么打人,看过去时,发现方才九天仙子似得女公子身边站了个蓝衣少年。
少年年纪不大,个头却长了起来,比女公子还要高些,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攥了拳头,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一副后悔没把他踹下江去的神色。
只是看着看着,无赖一心的色意又泛了起来。那女公子和这蓝衣少年也不知那片天上掉下来的,一个清丽绝尘,一个青涩俊俏,若是都掠回家中,他哪里还有心思跑到这外边来......
他有心要享那“齐人之福”,谁知他眼珠子一转,未英就看出了他的企图,他当即冷笑一声,就在一声冷笑打断了无赖的想念头时,手中的一壶热水也径直砸了过去。
“啊!”
“砰!”
“啊——!”
未英连眼皮都不翻一下,一把拉过了裴真的手腕,“阿真姐,咱们走!”
他这一拉,裴真倒不要紧,只是正站在裴真袖口,伸着脑袋看稀罕景的啾啾,被猛地一甩,如同一个毛球似得,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黄色的弧线,一下甩到了船上。眼看就要撞上船板,她奋力一飞,才堪堪避了过去。
“啾!”
......
啾啾脸都绿了,不知道是晕船晕得,还是气得,站在未英头上不下来,啄了他二百回合。
裴真看着直笑,未英挠着头把她请了下来,“是我的不是,下了岸给你捉小虫子吃。”
啾啾才不吃什么小虫子,又狠狠啄了他一下,飞到了裴真的袖子里,团成一团,继续晕船去了。
裴真轻抚了她几下,未英看着嗔怪裴真道:“阿真姐只顾着啾啾做什么?那无赖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若是我不在,你是不是还要让他拉扯你啊?”
他很不乐意,眼角瞥见裴真还在细抚啾啾,哼了一声,低语,“是不是因为这鸟是韩烺送的!”
裴真怔了一下,抬眼看她,她不知道自己眼神里流露出的怅然,更是刺到未英眼中,他气得跺了脚,“阿真姐!”
他这气急败坏的一跺脚,才把裴真拉回了神,“未英,不要乱讲。啾啾便是啾啾,并不是旁人的礼。”
她说“旁人”,未英这才松了口气,抿着嘴看了她半天,坐到了她身边来。
他又想似从前一样,拉她的衣袖,只是坐过去才发现,自己不知还何时,竟比她高了。她垂头坐在一旁,好像他张开双臂,就能将她完全圈在怀里。
未英看着她,思绪有些飘飞。
想起小时候她同自己最好,两人都是形影不离的;后来长大了,她总是念着她嫡亲的师兄厉莫从,什么事都想着那人,待他也不如从前亲近;他没想到她有一日还能忘了从前的事,更没想到竟忘了那厉莫从,他似乎找回了从前陪在她身边的安心,只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半路杀出来一个韩烺......
“阿真姐,以后别提那个老男人了,好不好?”
裴真顿了一下,又笑了笑,道:“只要你不提,我自然不提的。”
未英听了一阵大喜,连声道好,“我再也不提他了,等交了任务,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反正再也不会见了!”
未英眉飞色舞,他并不知道京城的那位要被人抛在脑后的人,连打了两个喷嚏,心头莫名一阵不安和烦躁,又修书一封,快马加鞭地往南边传来了。
沿江而下,傍晚时分,一行人就到了九江。
冷名楼隐于九江沿江的蕊凉湖旁的庐山延脉中,下船行至蕊凉湖畔白蕊村,村头酒家便是冷名楼的接应。
他们到那酒家是天色已晚,接应他们的杜氏兄妹二人,招呼几人往村中宿下,说了提前五日,另几人便已到了,另说了今晚往楼里通报,明日一早便可得了消息。
裴真放下心来。
杜氏兄妹找给他们的院子,是村子边缘临近鱼塘的竹舍。竹舍一面临水,三面是田,一条小道蜿蜒而至,南边群山隐隐,向北远眺,可见碧波。
执行甲级任务返回的人,才有资格入住这间村中景致最佳的竹舍。
哑巧、木原和未英不停地打量这竹舍小院,裴真却禁不住想,原来她执行的,既不杀人也不越货的任务,竟是甲级任务。
小豆子在他们眼里,这么可怕么?
这么一想,她想到了京城的唐家人,也不知道唐沁醒了没有,不晓得小豆子有没有起疑。
她自然是希望永远瞒下去的,只是她也不知为何,想到他一点疑惑都没有地生活下去,这心就一缩一缩地发紧。
幸好哑巧来拉了她的手看房间,终于让她把那不适跑在了脑后。
竹舍种了两丛竹林,从外围的篱笆到院中的屋子都用竹子搭起来的,为着防潮气,将屋子搭在离地半丈的地方,一步步走上去,能听到脚踩的吱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