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差点想道一句“差不多得了”,不过她没有,极力忍了,却没忍住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小豆子,这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呀!
说留下,称为夫还不够吗,还要同她这般亲昵作甚?只是他靠得这般近,一呼一吸她察觉入微,她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心有些慌。
不行,别被他唬住了去,她是潜入他身边执行任务的!
裴真极力忽视韩烺的靠近,抬手指了一旁的凳子让他坐下,“夫君定是口渴了,坐下喝杯茶水吧。”
她挺直腰板坐着,指着凳子请他,却不敢抬眼去看,韩烺眨了眨眼,一眼看穿她是又怕又无计可施,只得假装镇定地请自己喝茶。韩烺觉得可以,只要她没严厉地推开他便是好的。
他就知道,她虽没一口应下,可也没确定拒绝的。
韩烺并不太过勉强,将凳子往她身边拉了过来,才挨着她坐了。
裴真小小松了口气,倒了茶水递过去,眼角瞥见他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自己身上,赶忙开了个话头。
“夫君明后日可要去衙门当差了?”
韩烺笑着点头,“明日再陪夫人一日,后日再去。”
裴真听着心道何不明日去,好歹让她松口气,念头一闪便听他道:“我见夫人胃口甚好,明日夫人若嫌闷,咱们可以到街市小逛,吃些京城名吃。”
裴真见他真心邀约,暗倒正好,明日出门正方便了哑巧和未英同外边兄弟联络,趁此时布置一番过几日探查锦衣卫的事项。
她点头道好,很给面子地笑了笑,韩烺瞧得心下松软起来,同她道起京城的名吃。
裴真起初还细细听着,只是他说得多了,她也记不住,神思渐渐飘忽,想到方才忧虑的那桩事上来。
若是能从韩烺口中直接知道他们要查探的事,岂不是比闯入锦衣卫,容易一百倍?
她这样一想,不甘心起来,想要出言一试,恰好韩烺说到了从前刚进锦衣卫的事。
“......我想着京城还有我不知道的好羊肉馆子?同周颐约了去吃,真没想到,离着半条街远便闻见那羊肉香味,勾人的紧,进去看了,铺子门前支了口大锅,一锅羊肉汤熬得白亮,委实馋人。我同周颐一人喝了两碗才罢。只是这天气越发热了,羊肉燥得厉害,夫人身子尚虚,待秋里夫人好的差不多了,定带着夫人过去!”
前面他说的那些京城名吃,自然是不带重样的,可话到了后头,都要留一句回头再带她去吃,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安排从明日一口气排到年底。
裴真只是笑而不语,等他说完这句,才点头道了好,话头错开些许,“夫君同周大人是多年的情谊了。”
韩烺说那是,“打小便识得,我刚到锦衣卫时,他且不服气,提着剑前来挑衅,输了几回,便老实了。”
他以手撑头,闲闲地说着,目光至始至终落在他的夫人身上。
裴真尽量忽视他的目光,想着自己心中的事,顺着问了下去,“那会儿周机周大人还是锦衣卫北镇抚使吧?”
甫一提到周机,韩烺神色一怔,垂了垂眼眸,才道:“是,本来这北镇抚使之位,卫所里都是看好周颐的,被我截了胡。”
裴真晓得他外出三年,回京那日便已经成了锦衣卫的人,正是周机看重他提拔了他。这话说到这里,再往后问便有些深了,可也触到了裴真此行的目的。
她心里的犹豫如日光下的露水,瞬间消散,“听闻周指挥使被江湖匪寇所杀,确有此事?总觉得不可思议。”
此话一出,房中静了一静,烛火噼啪一声响,好像黑夜中的两把剑瞬间相击,静谧下掩着惊心。
裴真聚精会神,见韩烺侧了侧身,目光从她身上掠了过去,落到了茶杯之上,沉默半晌,“是不可思议。”
他惜字如金,裴真晓得他是不愿多言之意,可这样好的机会,不试一试怎么能甘心?
“夫君可有细查?可有......结果?”
裴真的手不禁攥了几分,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然而韩烺的眉头皱了起来,日头西沉,韩烺周身之气如房中的光亮,一寸寸没入昏沉。裴真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有。”
他突然吐出一字,这一字虽轻却犹如擂鼓,裴真整个人都绷了起来。目光朝他投了过去,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可那双唇却紧紧抿了起来。下一息,他开了口,却岔开了话。
“茶水凉了,我让人再沏一壶来。”
裴真暗道可惜,知道今次自己再没有机会了。韩烺不愿意说,她当然不能再问,这次铤而走险,至少得来了他那一个字——“有”。
既然有,锦衣卫是必探无疑了。
裴真一颗心又沉了下去,听着韩烺叫了人,只是前来回话的却是个小厮。
“爷,夫人,梅花胡同的大太太、大爷和大奶奶来了。”
☆、第52章 戏瘾上来了
? 半个时辰前,汪家闹腾不止,重金请了三位大夫前来问诊,针灸按穴,才将汪沛织腹中的史家小儿保住。
汪氏被自己兄嫂问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哪里想到,今日上晌才出的事,钱明根本就没被抓到,史栋已然进了牢房。
若不是韩烨打听来的话,道是结结实实替人受过,她且还不信。即便如此,她又问了这个替的可是旁人,韩烨却说得清楚,说那透给他消息的官差说完那替人受过的话,指了指京城某一方向,比量了个四。
不巧那方向,正是四角胡同的方向。
韩烨如实说了,没能避开汪家人,这才闹了好一通。这会儿汪氏将兄嫂好一通劝,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把史栋捞出来,才得了片刻歇息。
史氏也跑了回来,她没打听出来什么旁的,只同史栋平日里混在一起的人家打探了消息,除了史栋,旁人都没事的。
韩烨又把话说了一遍,史氏听了没站住,扑腾一下跪到了汪氏身前,抱住了汪氏的腿,“娘!您可得救救他!这同他有什么关系,平白让他在里边受罪呀!”
汪氏早被汪家人的指责纠缠得烦透,史氏这么一说,当即劈头打到了她身上,“同他没关系?是不是同你也没关系?!”
史氏手臂结实挨了一掌,可她只能挨着,不能说一声疼,连韩烨劝阻地喊了声娘,都被她摇头止了,她只抱着汪氏的腿,“娘!是我的不是,是我没处理妥帖!您最有主意,可一定要救救史栋呀!若是让他在牢里一夜,怕是明日无罪放了,人也废了呀!”
汪氏何尝不知?所谓偷东西不过是个由头,即便是史栋没偷东西,也照样有旁的理由抓他。就好比给韩烺说亲的湘王妃的女婿,好端端地饮酒作乐,就被韩烺以穿戴了亲王品级的衣衫抓了进去。
想如今天下,衣衫品级律法虽在,可早就无人提及,有钱人家穿戴华贵比比皆是,唯独这位被韩烺抓进了大牢。
更不必说史栋了!
汪氏万分后悔将沛织嫁到了史家,要不然韩烺如何能这般准地一下掐住他们的命脉?!然而世上没有后悔的药,汪氏看着脸哭花了的儿媳,瞧瞧焦虑疲惫的儿子,又想起躺在床榻的侄女,手指渐渐抓进,“钱明逃不得了!带去四角胡同认罪!”
史氏和韩烨皆是一愣,“钱明若是说出来怎么办?”
汪氏脸上一片狠厉,“先弄死!”
......
四角胡同的韩府,红灯红绸还留在院中,本来已经拆了下来,前两日韩烺又特特吩咐了再挂上,府中下人他们家爷不知何意,只晓得爷瞧见了这一片红,笑得满意。
只是这让韩烺满意的大红落到匆忙赶来的三人眼里,皆刺得三人眼痛心跳。汪氏脸色变了三变,看看这高悬的红绸,再想想韩烺对他新夫人的种种,心里晓得,让两人失和,怕是难了。
三人在前院等了许久,久到三人都以为韩烺晾着他们不会见的时候,才听见外间有了动静,不多时有小厮通传,“爷和夫人到了。”
两人联袂而来,小厮撩了帘子,三人听见韩烺柔声到了声“小心”,而后在瞧见他拉着他的夫人进了门。
史氏和韩烨赶忙起了身,汪氏是长辈,见着小辈本应稳坐,可此番是来赔罪,她将手攥了一攥,到底还是起了身。
她给史氏递了个眼神,史氏会意连忙上前,要扶住裴真空出来的手臂,不想韩烺一步挡了她,“大嫂是客,坐。”
口气虽极客气,好像他们真的来做客一般,然而史氏却是浑身一僵,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小心觑着两人后背。
韩烺护着裴真落了座,自己才坐下,裴真心道他明知道“自己”已经恢复好多,还故意这般作态,无非就是戏瘾上来了,她倒也随他去。
落了座便是上茶,韩烺一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的夫人,一边同梅花胡同三人客气,“云南新进的普洱,尝尝。”
三人却哪里有心思喝茶?史氏坐立不安,想想自己弟弟还在牢里,每耽搁一盏茶的工夫,说不定他便挨了十大板。她见汪氏不说话,当真端起茶来,一脸着急地看过去,想说又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