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嬷嬷有些犹豫,“娘子这样做怕是不妥当吧,要是被夫人察觉了,这又要生出许多事来!”
婆媳有了嫌隙还好,要是夫妻生了嫌隙,那可就全完了。
裴氏还是坚持这么做,她冷笑道:“我早就看清了,她从来就是这样,想什么做什么,从来不会让别人知晓半分……”
“可就是因为如此,我更要明白她到底在做什么!”
“我娘说得对,三郎是她的亲儿子,我却不是她生的,就是阿元,也跟她隔了一层,没了我们娘儿几个,三郎还能再娶,这日子还是照样过!”
“不至于吧……”嬷嬷有些心惊。
裴氏不欲再说了,只道:“你马上就去找我父亲,一定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派出去的人最好会些拳脚功夫,别打草惊蛇,我也不会干什么,只要知道她和秦家在做些什么就是了。”
后廷秦氏那边,裴氏前脚才走,慕容氏后脚就来了。
看着面色阴沉来势汹汹的慕容氏,秦氏一片戏谑之色,“怎么,这就坐不住了?”
慕容氏冷声道:“我修为不够,做不到修容这般淡定!”
“陛下已经在严查东宫的宫人了,那就说明他对太子的死有所怀疑,修容竟还能稳坐钓鱼台?”
秦氏‘啪’的一声拍在凭几上,目光森冷的刺向慕容氏,“你要是不怕陛下知道,就大声嚷嚷!”
慕容氏有些心虚的缩了下肩膀,声音也底气不足道:“那……那难道就眼看着陛下往下查吗?”
“秦修容,太子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只怕真查到了你我头上,咱们谁也活不了!”
秦氏轻轻笑了起来,气定神闲的道:“你这是威胁我?”
慕容氏紧紧绷着脸,“算不上威胁,只是想告诉修容一声,燕王如今每日都在长生殿,名为服侍,实为软禁!”
“太子薨逝,就算陛下有所怀疑,证据也都指向燕王。”
“储君这个位置只有许王最合适,这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却也不是□□无缝,你是主谋,我是帮凶,若陛下知道是你下毒杀了太子,恐怕你们秦家灭三族,那都是轻的!”
秦氏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一会儿后,才轻蔑的看着慕容氏。
“蠢货,不就是害怕了么!”
“当初是你恨韩蓁恨得吃不下睡不着,我只不过是给你一把刀,谁知道你会去杀人呢?”
“你给太子下毒的时候没有后悔,这会儿倒是后悔了,没门!”
“你说的对,若事情真的败露,我秦家灭三族都是轻的,不过我告诉你,你慕容氏全族一个也别想活!”
“我有两个孩子,尚有一线生机,你却什么都没有。”
“你最好祈求我的三郎当上太子,看在你为他如此尽心的份上,我还能保你将来的荣华富贵,可若是事情走漏了风声……”
“够了!”慕容氏越听越恐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秦氏冷哼一声,慢条斯理道:“你若是害怕杀人的刀给你惹麻烦,那扔给别人就是了,这点小事,也要我教你吗?”
慕容氏坐立不安,左右为难,“可是……扔给谁呢?”
真是个蠢货!
秦氏嗤笑:“谁最有嫌疑,就仍给谁呗!”
慕容氏想了半晌,突然眼前一亮,姜婕妤……
秦氏缓缓端起案上的茶盏轻抿,慕容氏心中已有了计划,便对方才的质问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恭敬赔罪:“修容见谅,我刚才也是太着急了……”
“也请修容放心,我一定会谨慎行事,绝不留一丝把柄!”
秦氏鼻息轻哼,“回去吧,有空多去陛下和皇后跟前伺候,只要你不出岔子,此事就算陛下追查,也查不到你头上。”
这才是威胁吧,慕容氏心中冷笑,面上却无比恭敬,微微屈膝一福,“是。”
段嬷嬷亲自送走了慕容氏,回到内室,她万分不解的道:“娘子为何要让慕容婕妤把事情推在姜婕妤的头上?”
秦氏悠悠然解释道:
“我们把下毒的事嫁祸给了燕王,这就够陛下查一阵了。”
“就算最后证明燕王是无辜的,还有姜氏替我们挡着。”
“所有人都知道,因为四郎的腿,姜氏是恨毒了韩氏,就算是姜氏也没事,那不是还有慕容氏么!”
杀人栽赃,况且杀的还是一国储君,秦氏却说得如摘花一般轻松。
段嬷嬷的心拔凉拔凉的,虽然她竭力掩饰恐惧,但还是露出了些许痕迹。
如果陛下真的查出了真相,如果慕容氏因为害怕把一切都和盘托出,那该怎么办……
秦氏把段嬷嬷的表情看在眼里,她不免警告道:“你若是乏了就好好休息两日,再敢这么心不在焉的,我决不轻饶!”
“是!”段嬷嬷心惊,忙弓腰屈膝。
秦氏随意的挥了挥手,“下去吧,叫我们的人盯紧慕容氏,必要的话,帮她一把。”
“是。”
段嬷嬷退了下去,唤了霜降进来服侍。
秦氏坐在妆案前,拿着犀角梳轻轻梳理发丝。
看着铜镜里模糊的人影,她微微扬起嘴角,笑的格外温柔。
寄奴就算做了太子又怎么样,韩蓁就是再受宠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给她的三郎做了垫脚石。
从小到大,李淳业哪一点都不如三郎,就因为他是庶长子,比三郎长了一岁,大郎薨了后,朝臣们自然而然上书请求立他为太子。
可惜啊,他是个糊涂鬼,生生把自己的前程搅没了。
韩蓁更是个糊涂鬼,占着陛下的宠爱却没有想过为自己的儿子争取,这才给了她机会。
他们母子又蠢又笨,也就寄奴好一些,不,应该说很好……
否则的话,陛下也不会力排众议立他为太子。
不过他再优秀又怎么样,恐怕如今已经过了奈何桥了吧!
秦氏轻笑出声,霜降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娘子怎么了?”
“无事,”秦氏摇头,“床铺好了吗?”
“已经好了!”霜降笑道:“被子里熏了娘子最喜欢的玫瑰香~”
秦氏放下角梳,慵懒的起身往床榻走去。
收拾妥当后,霜降熄了几盏灯,秦氏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帐子。
她好像已经看到了三郎入主东宫的那一天,有一天陛下驾崩,他就会登基成为大周第六位皇帝。
百官伏拜,万民叩首,到那个时候,三郎一定会感激她今天的精心筹划。
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韩蓁和李淳业,注定成为被后人遗忘的无名者!
……
两个月后,洛阳宫。
李淳业从榻上坐起来,抬手揉了揉疼痛的后脑勺,他下意识的唤了声‘来人’,然而许久之后都无人响应。
他这才记起,这里不是王府,是长生殿。
从两个月前以服侍父亲的名义到了这里后,他一直都没有出宫过。
甚至连生母和妻子的面都没能见到。
他被软禁在这间逼仄的小屋子里已经对日升月落毫无感觉了。
每天一睁眼就是四面墙,闭上眼还是四面墙。
压抑、烦躁、委屈、自责,这些情绪紧紧包裹着他,让他差点透不过气来。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忍耐,只要想到寄奴的脸,他就能咬着牙忍耐。
寄奴卧病在床的时候,他也尝汤照顾过,那个时候寄奴直喊心口疼,如果他细心一些,是不是就能发现寄奴的不对劲。
可惜没有如果。
寄奴已经死了。
李淳业倒回在榻上,呆呆的看着承尘。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李淳业依旧一动不动。
“把饭放那儿吧。”他平静的道。
来人轻咳一声,李淳业转了下眼珠子,是吴舟……
他微微撑起身子,吴舟拱手行了个礼,道:“大王,陛下召见。”
父亲?
李淳业微微皱起眉,很是不解,“大监知道所为何事吗?”
这两个月来,父亲从没有召见过他,难道是寄奴的事有眉目了吗?
想到这里,李淳业一骨碌坐起来,急不可耐的穿鞋披衣。
急匆匆的到了正殿,李淳业看见父亲驼着背坐在窗边的榻上,手里摩挲着一块玉佩,目光无神的看着窗外。
他似乎老了许多,仔细一看,两鬓已经白了,李淳业脚步一顿,无比震惊。
“父亲……”
他撩起衣袍跪地叩首,李晖没有回头,吴舟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低声道:“大家,燕王来了~”
“嗯。”李晖应道。
李淳业把无措的目光投向吴舟,后者向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不知过了多久,李淳业仍旧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
李晖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寄奴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李淳业惊讶又委屈,坚定的摇头,“不是!”
李晖笑了一下,眼神却无比冰冷,“自从我立寄奴为太子后,半个京城的人都盼着他死!”
“因为他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却最得我喜爱,你们嫉妒他,厌恶他,盼着他出错,盼着他早死!”
李淳业伏趴在冰凉的地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父亲明鉴,儿子从无此等想法!”
他既震惊于父亲说出如此刻薄的言语,又疑惑究竟发生了何事。
“父亲……”
李淳业正欲辩驳,李晖却下了榻,径直走到他的面前。
李淳业把头趴的更低,心中七上八下的,连大气也不敢喘。
好一会儿后,李晖才冷声道:“他死了,正如了你们的心意,这江山社稷,终究要落到你们这帮寡廉鲜耻之人的手中!”
李淳业心如重锤,瞪大眼看着地板上一个小小的坑,他屏住呼吸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父亲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