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李琰的眉眼处带了一丝阴骘:“等着吧,等这事了了,再处理这些个腌臜事。”
时隔三年,宁王此人再次在朝廷上掀起轩然大波,朝中众臣无不惶恐,胆战心惊,尤其是当钱真的头颅高高挂在午门外之时。
每个官员上下朝会,出入皇宫,远远地瞥见那个骇人的物什,都下意识地低头绕行,即便是问心无愧之人,也要担心自己往日里有没有得罪过沈正钦,以免被他诬陷,丢了性命不说,还累及家人,落得一世污名。
前朝这些日子颇为不宁静,朱祚也已经连续好几天都直接倒头睡在了撷芳殿的书桌上,后宫妃嫔,皇子一概不见,只偶尔李琰能送几盏参汤进去。
经过两个月的动荡,两册账本引发的陈年旧案终于了解,朝中半数官员受到牵连,位高权重者不在少数,在册官员直接下狱数百人,牵连者甚广,午门外的刽子手从早至晚,无一日停歇,在这炎炎夏日里,近两千人血染京城。
朱祚坐在龙椅之上,俯视万民,高高在上,看着一下空旷了不少的大殿,他的心中第一次升腾起一种无可言状的孤独之感。
神情恍惚地回到寝殿,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呆滞地坐在床上,仿若雕塑,直到王德喊了数声,这才回过神来。
“陛下,您今早说去坤宁宫用午膳的。”王德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朱祚皱眉,用手狠狠地按了按太阳穴,他突然直接感到头疼欲裂。
“朕困了,先睡一觉。”说罢,直接蹬了靴子,和衣睡下,王德见此,也不敢再说什么,只默默地退了下去。
李琰此时正在屋内沐浴,听见河溪说完,便打发了伺候沐浴的人下去,只留了河溪一人。
“秋辞今儿可是出宫了?”
“是,今儿一早便走了。”
“趁着这事儿快了未了,咱们也该做做准备了。”
“奴婢懂得。”
宁王一案正在收尾,沈正钦这两日仍然忙着,只留了小庆子陪着秋辞游玩,正值六月份,碰上观音诞辰,城东又有连续半月的庙会,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秋辞对这些没多大的兴趣,只是小庆子眼里想去的神情藏都藏不住,秋辞也只好带着小庆子去凑个热闹。
秋辞多年没有看过庙会,今日一来才发现,竟然也挺有意思的,并没有想象中的人挤人,街道两边摆满了小商摊,街上的百姓或独身一人,或拖家带口,脸上都带着开心的微笑,一扫秋辞在宫中沉闷的心情。
只是越到后来,游人越来越多,秋辞只转头买了个灯笼的功夫,便与小庆子走散了,周围找了好几圈,也没见着小庆子的踪迹,还好,走前小庆子和秋辞约好,若是二人走散了,便去观音庙集合。
只是......
秋辞四周环顾一圈,只见着人山人海,什么方向也辨别不清楚,更何况,她从来没去过什么观音庙。
正为难间,便听见一个和善的声音说道:“姑娘,你站这儿,可是要买些什么?”
秋辞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面具摊前,摊主是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女人。
“噢......不好意思。”秋辞说着想退后一步,想了想,又开口问道:“请问,观音庙怎么走?”
“姑娘,你往前走,第一个路口之后左转,然后直走,大约一刻钟......”摊主热情地回答道。
秋辞道了谢,便按照摊主指的路走过去,却没想到一路上人却渐渐少了,根本不复方才的热闹,而且转过了几个路口之后秋辞赫然发现自己迷了路,周围行人也越来越少。
叹了口气,秋辞转身就走,准备走到人多的地方再问问路,谁知对面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一个年轻男子,似乎是喝醉了,正耍着无赖,他的仆人想拉着他,又被他骂骂咧咧地甩开。
秋辞下意识地提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往路边走,尽量避开这个醉汉,谁知那醉汉抬眼便看见了秋辞的身影,一下便扑到秋辞身边来。
☆、第七十四章
他抓住秋辞的双手,意识涣散,扑面而来的酒气使得秋辞不禁嫌恶地扭过头去。
“暮云,暮云......”他口齿不清地喊着,一面想要顺势抱住秋辞。
秋辞不住地挣扎:“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人!”他仍然想要揽住秋辞的腰肢,“你就是暮云......”
他虽然喝醉了,意识不清,但到底是成年男子,力量悬殊,要摆脱他实在困难,秋辞朝他的侍从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把他拉开!”
那个侍从对于秋辞颐指气使的态度十分不满,但还是上前拉了拉自己的主子,那男子不满地回头,直接踢了他一脚,他吃痛,捂着脚退到一边,不敢再上前。
男子继续拉扯着秋辞,秋辞情急之下一巴掌扇过去,却没成想惹怒了男子。
他恼羞成怒,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秋辞脸上,成年男子的力量不可小觑,秋辞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虽然秋辞从前在宫中过得多不如意,但是宫中刑罚分明,宫规更是明令不得掌掴宫女,以至于这还是秋辞第一次被人打脸,头晕目眩之下,眼眶下意识地便湿润了。
那男子刚想揪起秋辞,却被人一下给摔倒在地,秋辞反应过来,却看见沈正钦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扶起秋辞,满脸地担忧:“如何没事儿吧”
秋辞站起来,用手捂着脸,艰难地摇摇头。
沈正钦拿开秋辞的手,赫然看见五个深红的巴掌印出现在脸上,在雪白的肌肤上映衬地煞是瞩目。
沈正钦猛然转头看着那男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不复往日里的阴沉,一见着就让人心里发怵,而是实实在在的暴怒,让人一见就不由得双腿发软。
那男子丝毫意识不到危险,在侍从的搀扶下踉跄着爬起来,朝着沈正钦大喊:“你……你是何人,竟敢跟小爷我抢姑娘……”
此话一出,沈正钦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他看着那男子,生生地忍住了想要当街杀死他冲动,半晌只咬着牙吐出一句话:“来人,给我卸了他一双手。”
藏在阴影中的侍从这时才慢慢走出黑暗,只手拿刀,拔出剑鞘,利刃出鞘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尤为突兀,冰冷的剑身反射着路边的灯光到男子的脸上,显出一阴冷的杀气。
男子的侍从一见有人提剑逼近,忙挡到他前面,呵斥道:“你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谁胆敢如此无力!我家公子可是京兆尹大人的独子,你……”
话音未落,一把利剑从他背后刺入穿过胸膛,鲜血喷薄而出,沈正钦一下抬起手挡住秋辞的脸,鲜血溅到他宽大的衣袖上,染出一片深色。
那男子眼看着自己的侍从被杀,当下酒便醒了大半,见着满地的鲜血和这一具鲜活的尸体,他整个人都木木地站在路边,仿佛失了三魂六魄。
沈正钦放下袖子,拉着秋辞的手往回走:“我们先回去吧,让他们处理。”
秋辞也许已经习惯了这种刀光血雨,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适,她不经意地擦了擦溅到额头的血珠,点点头,牵着沈正钦的手,面容冷淡地往回走。
回了沈府,找了大夫上了药,秋辞只说太累,便直接回了房间休息,沈正钦见她一脸倦容,只安慰了几句,便送她回了房间。
是夜,秋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至天明……
第二日,沈正钦雷厉风行的带人抄了京兆尹的家,并搜出了抨击时政的诗文,京兆尹看着这个熟悉的笔迹却又陌生的内容,心情还未从儿子彻夜不归的焦急之中缓过来,又掉入无穷的悲痛之中,当下便两眼发黑,晕了过去,不曾想,脑袋磕在了台阶之上,当下便一命呜呼。
东厂的人不管,只拖了尸体扔去乱葬岗,剩下的人,该刺配的刺配,该发落的发落,对于这一家的悲痛遭遇,街上的行人只驻足看上一会儿热闹便罢,毕竟,这两个月以来,家破人亡的富贵人家,太多太多了,多到连看热闹,都成了一种厌烦。
京兆尹应该算是最后料理的一家,这一家子赶在宁王案收尾的时候,遭了这场大祸,也是令人唏嘘。
时间进了七月份的尾巴,天气依旧炎热烦闷,今岁的春夏,不见半点太平,只希望秋日能带来些许祥和。
朝中官员牵连半数,杀的杀,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朝中瞬间空了大半,朱祚面对朝中无人的局面,只得提前开了春闱,从新进举子之中选官,但学生毕竟只是学生,思想行为仍不成熟,而大多数举子,甚至只会读书,还没学会如何为官,于是朱祚又不得不下了召,将待罪在家的李掖重新征辟。
朱祚是不愿意做这件事的,对于功高震主之人,朱祚本能地保留着一丝不放心,但好在,李掖上书自知待罪之身,不堪为官,但愿意为社稷奔波,于是请愿戴罪立功,自罚俸禄。
这样的退步自然是给了朱祚极大的面子,让他也对这个一贯轻狂,目中无人的国丈放了几分心,也许是这次的事,给了他些许震慑,但好在,朱祚想,他没有参与宁王的案子,可见他并未谋逆之心,况且,他的嫡女已至后位,他也没有道理做出一些蠢事,想到这儿,朱祚彻底地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