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镜中鲜活的姑娘,裴琼嘲讽一笑,带着装扮成宫女的暗九去了正厅。
正厅中坐着两个陌生男子,年轻些的那个应该是怡王,而另一个高鼻鹰目的,大约就是秦王了。
秦王见到裴琼,眼前一亮,这样的绝色,难怪能勾得冷心冷肺的太子对她痴迷不已。
“二嫂来了?快坐。”
秦王这一句“二嫂”喊地不伦不类,十分轻浮,而怡王的眼睛从裴琼出现之后,就一直黏在她身上,连话都没多说一句。
按理说裴琼还不是太子妃,见到王爷应当行礼的,可她却冷着脸受了这个称呼,顺着秦王的手势坐到最上首。
秦王眉毛一挑,有些意外,这小太子妃倒和传闻中不太一样,不像是个好拿捏的,行动间有几分太子的气势。
只可惜她生得这样艳若桃李,脸色再冷也唬不住人,反倒平添了几分魅色。
几人客套了几句,多是秦王说话,怡王搭腔。裴琼很少开口,也不接他们的话茬,任他们绕来绕去,就是不说太子的事。
这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饶是美人再养眼,秦王也耐不住了,直言自己担心太子安危,要进去探望。
闻言,裴琼的眉眼一瞬间冷若冰霜,她拒绝道:“太子正在休息,秦王和怡王若无事,便请回吧。”
秦王哪里会信她,反倒被她这副样子勾起了兴趣,故意往裴琼处走近几步,扶着她的椅臂笑道:“我们就进去看看,太子殿下若真是无事,我们也放心些。”
他这个动作极其暧昧,很不尊重人。
裴琼从椅子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秦王,一字一顿道:“你也配?”
不知是在说秦王不配看太子,还是说他不配靠近她。
这话说得嚣张至极,倒让原本怀疑太子根本没回来的秦王心里有些发虚。
这小太子妃这样有底气,莫非太子真的被找回来了?
怡王和他俩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他痴痴地看着裴琼,讨好她道:“裴姑娘说的是。”
是个头!
秦王回头瞪了一眼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弟弟,似笑非笑地对裴琼道:“二嫂这么说便伤人了,我是太子的手足兄弟,今日只是担忧他身体,想探望他罢了。”
言罢,秦王见裴琼脸色不变,试探地问道:“二嫂不让我们进去,难道是因为太子殿下重病不治了?”
这话近乎诅咒,此时此刻,裴琼哪里容得下有人这样说她的阿恒哥哥。
她垂下眼眸,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对福安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是死的吗?眼睁睁见人诅咒太子?”
言罢,她看也不看秦王,对外喝道:“人呢?把他们二人拖出去。”
外面进来十几个太监,却没制住秦王。
秦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冷笑道:“裴琼,你迟迟不让我进去,恐怕太子早已丧命,东宫中根本无人。否则你何必拦我?”
说完,秦王便要往内殿去。
锵地一声,利剑出鞘,裴琼手持尚方宝剑,拦在秦王身前,怒斥:“滚出去。”
秦王见她这样,心里对太子没被救回来这件事越发笃定。他根本不怕这软软的小姑娘拿剑,三两下间就躲开裴琼往寝殿内走。
他一进殿内,见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有些好笑,“让本王看看,是哪个奴才胆敢躺在太子的床上。”
赵启恒撑起缠着绷带的半个身子,从半掩的床帐中冷冷看了秦王一眼,露出的半张脸凌厉锋锐地如一把刀。
只一眼,秦王就软了腿。
果真是太子!
随即,御林军就从外面进来,压着秦王出去,路过殿外,把因为纠缠裴琼而被刺伤手臂的怡王一道压了出去。
这么半真半假地演完一场戏,大部分人都相信太子是真的回来了。
可裴琼知道,她的阿恒哥哥依旧生死未卜。
她几乎日夜不眠,每日只靠着妆容遮掩,去见一些打着探望太子的旗号,让她不得不见的人。
夜里,她洗去脸上的妆,苍白憔悴地简直就像个鬼。
听不到阿恒哥哥的消息,她连饭都咽不下,但为了支撑下去,她必须逼迫自己吃。
吃完就吐,从无例外。
她吐得那样惨烈,不要说紫云等人,便是在一旁看着的暗九,都心酸不已。
好在她也不是什么都吃不下,每每福安把赵启恒临走前准备的果糖拿出来,她总能吃下几颗。
七日七夜,赵启恒没被找到,裴琼不吃不睡,每日只靠一点糖来维持生机。
她越熬越熬不下去。
等到第八天的时候,裴琼终于撑不住倒下了,好在此前他们装得像,倒没人发现这个破绽,只以为是她照顾太子过于辛苦了。
裴琼躺在床上,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她紧紧闭着眼,胃疼地满头大汗,太医给她开的药都被她吐了。
等到夜里,疼昏过去的小姑娘慢慢睁开眼睛,她看到紫云在门边和福安说话,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她想开口喊人,还未说话,右牙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她的头也一起痛起来,这与胃痛不同,她越疼越清醒,连昏睡过去都不可能。
这些天裴琼疼惯了,面色也一直很差,因此她没出声,谁也没发现她牙疼。
次日,五月初八,是裴琼的生辰。
那个被人精心准备好的盛大及笄礼并未如约举办,对外的理由是兖州大灾刚过,不宜铺张。
东宫中,裴琼她不哭不笑,痴痴地坐在床上,手里捏着那个平安符,几乎已经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了。
阿恒哥哥,说好了要陪糖糖过生辰的,你这个大骗子。
大骗子,大坏蛋,再不回来,糖糖就不要你了。
……
阿恒哥哥,糖糖不过生辰了,你回来吧。
夜渐渐变深,五月初八就要过去了。裴琼就着那一个姿势,枯坐了一整日,眼里的神采一点点灭下去。
阿恒哥哥,你快回来,糖糖求你。
宋氏从外面走进来,看女儿这个样子,放下手里的长寿面,忍不住撇过头哭了。
她一回头,却见女儿在吃面,她含着泪笑了出来:“好,愿意吃东西就好,慢点吃。”
裴琼麻木地往嘴里塞面,声音微弱而沙哑:“吃完面,糖糖就长大一岁,可以嫁给阿恒哥哥了。”
作孽啊。
宋氏哭花了眼。
谁知裴琼多日没用过半点东西,肠胃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只吃了几口便撕心裂肺地吐了起来。
吐到最后,她生生呕出一口血。
血溅到平安符上,裴琼见荷包脏了,慌乱地去擦,越擦手越抖,这会儿她的牙忽然疼了起来,直疼得她一头栽到了地上。
饶是这样,她也紧紧捏住手里的平安符,像是捏住最后一丝希望。
时间一点点过去,裴琼就那么躺在地上,眼里的光也随之暗下去,直至闭上了眼睛。
她的眼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死寂的屋内突然有了响动,福安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摔跪在地上对裴琼喜道:“主子,太子殿下找到了,正往城内来!”
裴琼依旧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好久,她好似才听明白福安的话,刚才任宋氏和太医如何劝都不动的人,挣扎着爬了起来。
“备马。”
她声音微弱,连站都站不稳,却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一刻也等不得地上了马。
以前哪次骑马不是赵启恒抱着她,惯得她到现在都还学不会上马,好在小蜜蜂对裴琼很温顺,被她踢了几次也没发脾气,裴琼这才勉强爬到马背上。
她骑着马,不要命似的往城外赶,身后跟着的一大帮人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心惊胆战。
白马疾驰而出,可到了城门之后,裴琼根本不知要往那里走,她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忽然陷入一阵恐慌。
阿恒哥哥呢?
阿恒哥哥在哪?
一时之间,裴琼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她手脚发软,刚刚凭空生出的那些力气瞬间褪去,几乎要从马上跌落。
正当这时,哒哒的马蹄声一声比一声近,很快,弯道处斜飞出一匹马。
是赵启恒。
看到阿恒哥哥的那瞬间,裴琼流干了泪的眼里陡然滚出一滴热泪,她模糊一笑,虚脱地滑落下马。
她摔下马的刹那,赵启恒肝胆俱裂,弃马飞身而去,紧紧抱住他的珍宝,垫在她的身下。
“唔。”赵启恒的胸受到撞击,他青白的脸色更白了些,忍不住闷哼出声。
裴琼闭着眼,她的胸口只剩下一点微弱的起伏,苍白消瘦地几乎没有了人形,那滴滚烫的泪落在赵启恒手上,烫地他心全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不可谖”、“久久”、“1728鱼腥腥”、“啊啊啊噢噢噢呀”的雷,“一条鱼”、“隔在远远乡”、“叶长安”、“rua”、“寒珝”、“举不起来”的营养液,么么哒!
☆、白粥
随即, 弯道处出现数十卫兵,为首的看到赵启恒倒在地上,惊呼出声:“殿下,您的伤!”
赵启恒胸前的肋骨在摔下山时断了一根,堪堪才固定好,而且他身上大小伤口无数,这么被人压着,只怕伤势会增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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