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刀法耍完,天色已经大亮。
她调理完内息,收好刀往屋里走,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不一会儿,院门便被人推开,只见两个穿着碧绿绣襦裙的少女笑嘻嘻地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苏望青定睛细看,来人原来是一对双生子。
两个女孩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梳着垂鬟分肖髻,发髻上簪着几朵梅花银钿,秀眉大眼,一张粉扑扑的脸庞显得格外可人。
她们从门缝里钻进来,笑吟吟地说:“姐姐,我们是谢姑姑打发来请你过去的。”一个说:“我叫大双”另一个说:“我叫小双。”
两个孩子争先恐后跑到她跟前站定,睁着一双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她。
苏望青闻言一愣,她已在殷府住了小半个月,除了每日三餐有人送来,她见不到一个活人,还以为要这样了此残生,甚至在心中揣测过这会不会是另一种圈禁的手段,没想到谢姑姑这时候却想起她来了,还是叫两个小丫头来召她。
谢姑姑曾经是黄泉巷杀手组的教头,精通施毒暗算,一把鞭子使得出神入化。她从前也和苏望青一样是个杀手,只是她将杀手这个行业作到了极致,凭着赫赫功劳成为教头,最后索性得主子提挈,高升做了殷府里的总管,原本苏望青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还是锦达在临行前将巷主的亲笔信交给她让她来投奔谢覃,她才知道原来这位销声匿迹好几年的毒美人藏在殷府。
望青也是黄泉巷出来的杀手,武艺虽看得过去,但资质平平,也不识几个字,不知怎的竟被免了死罪调进殷府。
从前若是要她去哪个宅子,那就是要让她潜伏一段时间取人性命,但是这一次显然不是,她自问没这个资质逃过神医府的排查,更何况,师父已经明白告诉她了,她是来伺候人的,要做忠仆,唯主人马首是瞻,但是苏望青仔细想想总觉得是哪里弄错了——她和该是同这殷府八竿子打不着的。
许是她大刀耍的好吧,她默默地想。
大小双还在等她回话,她擦了擦腻在鬓间的薄汗,道:“我换身衣裳再去。”说完,便拖着刀往屋里走。
然而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她心中又开始茫然了,她在杀手组里待了十多年,干的是二等杀手的活,既不用被当作美人培养当细作——她没这个姿色,也不用读书识字做智囊——她没那么聪慧,所以只能每日练刀厮杀当个指哪儿打哪儿的死士,如今真的走出来了,竟然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挑不出来!
她坐在床边唉声叹气,直到外面的两个小丫头开始敲门姐姐姐姐地唤她,她换上一件看过得去的素白袄裙,匆匆忙忙出来了。
大双小双瞪着铜铃般的的眼睛问她:“姐姐要带刀去吗?”
苏望青锤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刀,再次开始犹豫不决,她一向刀不离身,吃饭睡觉时也放在身旁,如今进了殷府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来,府里规矩森严,必定容不得她带着刀乱晃,她思忖一番,还是将刀放回了屋子。
一路上两个少女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说了许多殷府的事。虽与她无关,但她也拣了些来听。
从府里的零碎小事到府外的荣宠备至,由着两个机灵的小丫头嘴里蹦出来,无一不显得生动有趣,望青抿着嘴夹在她二人之间走,听着那些趣事逸闻,竟感受到潺潺的生机。
据说殷府世代备受皇恩,出过许多医首在圣前伺候,而大门口的神医府三字便是敕封的牌匾。
苏望青不知道这座府邸的光辉灿烂,但却知道它的可怕。然而抬眼看见远处花园里细嫩娇艳的花朵,在惠风艳阳下慢慢摇曳,她心里便又觉得愉悦起来。
穿过一道月洞门,便见一名穿着华服的美妇站在檐下。
谢覃已经三十多岁了,只是保养得当,多年不见仍是风韵不减,甚至较之当年一身的气度更胜一筹。
她穿了件烂紫色的袄裙,裙摆上绣着大片的旱莲花。肌肤白腻,比十六七的少女还要光滑。只是当你看着她的时候,绝不会将她错认为一个小姑娘,毕竟那眉眼间的沧桑不会作假。
苏望青在她面前站定,唤了一声谢姑姑,在心里想了一句夹起尾巴做人,便又规规矩矩地跪下磕了一个头。
额头抵在青砖之上,尚能感受到冬日刺骨的凉意。
四周的雾水已然散去,日光的暖意透过稀薄的空气罩下来,四周便是亮堂的一片。于是曾经如跗骨之蛆的阴暗与屈辱也变得体面起来。
谢姑姑体态娇美,声音柔和:“你叫什么名字?”
苏望青回答道:“女婢叫苏望青。”
“哦,多大了?”她这一声哦便似那出笼的娇莺在婉啭,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苏望青道:“女婢今年十七。”
“是吗,那真是甚好。”谢覃连叹两句甚好,言辞间洋溢着莫名的喜悦,苏望青听了忍不住抬头去看她,只见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笑意在两颊的浅窝漾开,简直能让人醉死在里面。
苏望青想,喜欢喝酒的男人一定会喜欢谢姑姑这样的女人,每天见她笑一笑,不知能省下多少酒钱。
她走神之际,谢姑姑说:“走,随我去见主子。”
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苏望青当真是望眼欲穿地想知道,她不是想知道他的模样,反而是想知道他的性情,他的为人,然而等她进去的那一刻,浮上她心头的却是——哦,原来是个美人。
那一声哦不是平淡无奇的语气,而是意味深长的感叹。着实是生得俊美,以至于一向忽略皮相的她脑海中出现的竟是这种浅薄的念头。
主子是个生得极美的年轻人,瞧着年岁不过廿二左右。
虽然生得美,却是个实打实的男子。
打起狸子皮制的门帘,谢姑姑将她领进屋子。
那男子正在桌前看一本书,端坐着,穿一件淡蓝色的衫子,看起来有些单薄,然而挺拔的身躯又是这一切恰到好处。他自苏望青进来就没有看过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忙自己的,也许他并不是游戏要怠慢苏望青,只不过此时此刻,渺小如苏望青,不是值得他侧目的一个人,所以无需特意挪开眼去看她。
天之骄子便是说的这种人,生在乱世,却手握搅动乾坤之力,出身家世,才智容貌,样样都能压过旁人一头。
望青看着他姣好的容颜如是想着。
谢姑姑走上前,盈盈一拜:“主子,人到了。”
半晌,那个年轻人终于将放在书页上的视线转到她身上,他用透亮的双眼端详她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很热么?”
这却是一个与正题相去甚远的话题,虽然就连苏望青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之间该说些什么,但是和该不是这个来开场,这就像她看到一个大好的男儿不该觉得对方是个美人一般,未免带了一丝诡异的微妙。
苏望青自然是一愣,忽而想通了,连忙道:“是我穿得多了。”她的声音低醇,颇哑,此时却染上了一丝急躁,生怕答慢了一点,便令眼前的人觉得自己怠慢了他。
不料那人却点点头,将书放下,指指一旁的火盆为她找了个绝佳的理由:“是火烧得太旺了。”
苏望青自幼习武,虽说不是什么高手,但身体却很强健,如今穿着袄裙待在这暖烘烘的屋子里,不一会儿便出了些汗。
那模样想来有些狼狈,她不自觉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渍,但其实抹不到什么,只是感觉指尖糊了一层脂,腻得人心里发慌。
坐在案前的人倒不怎么在意,不过是指了指一旁的茶壶,对她道:“那里有些茶水,你倒一点喝吧。”
望青又是一愣,当真吃了一惊,这主子未免太平易近人了些,以至于她心头有些惶恐。她往日执行任务时,见过不少的高官贵贾,那些人穿得锦衣华服,吃着珍馐美馔,但心可不是一般黑,从不会将人当做人来看的,不如他们的,就是牲口,是畜生,哪里会有饮一饮主子房里茶水的机会?何况她在不久前还是个连守门人都能加以白眼的人呢!
她虽不曾当真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但也决计不认为这些人能高看自己一眼。
但那人却仿佛真的高看了她似的,对着那套白瓷薄釉的茶具微微扬颔,道:“去吧。”
苏望青踟蹰一瞬,便上前为自己倒了水,但并未真的喝下去,不过是垂下眼假意抿了一口,便轻手轻脚将杯子放回了原位。
公子又道:“能否帮我将那架上的书拿来,是一本《围炉夜话》。”
苏望青便转身往书架处去,在比自己还高的架子前,双目微扫,便将一本黑皮的薄本书取下递给他。
哪知眼前的人又吐了一串名字,苏望青偷偷抬眼,只看见他那殷红的薄唇开阖着,一下下仿似吐着刀子似的。
她应付不来,便低声道:“公子……我是不识字的。”
年轻的公子一双白玉似的手还扣在书面上,堪堪盖住个炉字,他挑着眉,好像有些吃惊。
原本平淡无波的脸都生动起来,愈发佐证了苏望青先前的想法——这真真是个美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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