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清清闲闲的自然也好,只是……”同春拉着周绮,低低地把七宝的情形告诉了她。
同春又道:“我正愁不知怎么是好呢,四姑娘来了就妥当了。您且去瞧瞧。”
周绮一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着急,自己解开了披风。
同春接了,自去挂了起来,又叫丫头去端茶。
这边儿周绮到了七宝的内室,一直走到她身前,见七宝还是那副呆怔的模样,浑然没有察觉人来似的。
周绮暗自心惊,便轻声唤道:“七宝?”
七宝竟好像没听见,周绮俯身下去,轻轻握住她的手道:“七宝?”
这会儿七宝才抬起头来,她看向周绮,却不言语。
这会儿秀儿又端了茶送进来,同春走过来,对七宝道:“姑娘,三姑娘来看你了。好歹跟三姑娘说说话才好?”
周绮向她一摇头,同春便不言语了,往后退开几步站着。
这边儿周绮端详着七宝,片刻后说道:“你应该知道了张家来提亲的事了?”
七宝若有所动,长睫眨了眨,周绮说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也是不愿意吗?你若是不愿意,这会儿只管告诉我,我好去禀明太太,咱们还可以想法儿拒绝。”
周绮虽然是轻声曼语,但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音。
同春在旁听得明白,暗暗焦急,生恐七宝一时想不开,真的说出什么“不愿意”的话。
周绮见七宝并没有回答,便又微笑道:“你不说,那就是愿意的了?其实这门亲事自然是好的。这位张大人,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只管闷在这府里不曾外出,所以你是不知道的,之前因为他请了尚书太太进府提亲,这件事在京内传开之后,你便是京内这些名门淑媛们的公敌了。”
七宝听到这里,才转头看向周绮,眼中仍是雾蒙蒙地有些惘然:“公敌?”
周绮见她终于有了反应,才继续道:“可不是吗?你可知道那些人心里都嫉恨着呢,这位张大人,样貌、才学,出身……都是没得挑的,他又是个自少年开始就顶顶传奇的人物,但凡是读书识字的,哪一个没读过他的书?哪一个家里没收藏着他的诗文?可谓是众人眼中可遇不可求的金龟婿了,这多年来,因为他一直都没有定亲,可知多少人前赴后继的?只是他眼光高,那张家的门槛儿又高,所以竟没有人能够有这福气进张家的门,多少人巴望都巴望不得的人物,谁知他偏偏钟情于你,你不是众矢之的,谁还是呢?”
七宝眨眨眼:“他为什么钟情于我?”
周绮笑道:“傻丫头,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我又怎会知晓明细?你若想知道,改日你嫁到他们家里,当面儿问他岂不是妥当?”
七宝听到“嫁到”两字,脸上慢慢地泛出雪色。
周绮本以为她会流露些许羞态,猛然见七宝脸色发白,心中大惊。
当下倾身过去,重新握住她的手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千万别闷在心里,老太太的病才好了些,你若是再有个什么,可让人活不活了?”
七宝听到这句,眼中瞬间就含了泪光。
“我不知道,这是吉是凶。”她定定地看着前方,泪却簌簌地落了下来。
周绮一愣,又忙掏出手帕给她拭泪:“大好的日子,不许这么着。你心里若有什么为难,只管告诉姐姐,若是你觉着不便跟我说,就告诉你三姐姐、太太都成呀,横竖别憋闷着。”
七宝听见她提周蘋,泪越发急了,喃喃道:“三姐姐跟裴大哥的婚事明明是好的,如今却又坏了,是我的错。以后三姐姐还不知能不能更找到跟裴大哥一样的人,什么大好的日子……”她越说越是痛苦,翻身扑倒在床上,竟哭了起来。
周绮听了这一番话,微微一愣,然后点头道:“原来,你是担心你三姐姐将来许配不到好人家?”
七宝本就心里苦,这会儿挤在一块儿,便索性哭着说道:“都怪我,若不是我自作聪明,也不会搅坏了三姐姐跟裴大哥的好事。裴大哥还因此要往南边去了……”
同春在旁看着她哭的身上一颤一颤的,又是着急又是心疼,脚步挪动便想上前安抚,周绮却制止了她。
周绮想了会儿,俯身对七宝说道:“你先别哭,把泪擦干了,我跟你说一件大事。”
七宝呜呜咽咽,也不抬头:“又有什么大事?”
周绮说道:“是关于你三姐姐终身的,你起来,不许哭,我才跟你说。”
七宝听到终身,呆愣了会儿,果然又爬了起来。
周绮给她把脸上的泪擦去:“你这眼泪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哭一场就跟下了一场大雨一样。”
七宝不理只问:“你说的什么终身?”
周绮笑了笑,对着同春使了个眼色,同春会意,慢慢地退了出去。
周绮才说道:“我呀,原本也跟你一样,什么也不知道。但是直到永宁侯跟咱们府内解除了婚约,我才回过味来。”
“什么意思?”七宝不懂。
周绮说道:“我先问你,这解除婚约一事,是谁先提出来的?”
七宝的长睫上还沾着泪,她举手擦去:“自然是裴大哥。”
周绮说:“就算他提出解除婚约,咱们府里却如何竟痛快地答应了?”
七宝心头一顿。
周绮道:“永宁侯也算是身份显赫了,当初定给三姐姐的时候,多少人也羡慕着呢。老爷太太跟老夫人,都满意的很,如今何意这么快就放走了个如意郎君?”
七宝细细地眉头拧起:“姐姐……”
周绮道:“你再想想看,上次入宫的时候,三姐姐在平妃娘娘面前出风头的样子。”
七宝身上微寒,那日周承沐跟自己说过的话也又在耳畔响起。
周绮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七宝,当初静王府来看的时候老太太就不喜欢,老太太、甚至宫内的娘娘都舍不得你去静王府冒险,但是那位平妃娘娘很看中你似的……我再说句不中听的话,我毕竟也已经定了康王府,咱们府里,三姐姐到底比我矜贵些,倘若三姐姐先前没有跟永宁侯定亲,我想这会儿只怕早就有消息了。”
就像是有人把眼前的一张白纸刷地撕开,七宝呆若木鸡。
周绮说道:“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背地里说人,只是想要你知道。你方才说什么……你坏了三姐姐跟永宁侯的事,其实跟你没有关系。永宁侯虽然有爵位,毕竟是个闲散侯爷,之前又无实权,假如三姐姐有更好的选择,永宁侯自然就算不得什么了。我想府里之所以这么痛快答应了解除婚约,就是因为三姐姐已经有了退路。”
七宝自觉着耳畔像是有闷雷声响:“我、我不信!”
周绮说道:“凡事都有蛛丝马迹,必然有迹可循的,不会天衣无缝……你且看着吧,早则年前,迟则年后,必有消息。”
周绮沉声说完,看向七宝,却又慢慢换了一副微笑模样:“所以我劝你,把心放开,你没有坏谁的事,从另一方面说,你反而是成全了人,对,你成全了我,也成全了你三姐姐。”
七宝心头凉凉的,听周绮说到最后一句“成全”,眼中的泪顿时又泫然欲滴:“不,我没有成全谁,你们都不知道的……”
七宝还没说完,周绮已经道:“不过,我有个疑问,我来问你,你是不是曾经跟三姐姐说过什么话,比如……有关静王的话?”
七宝才要把康王府非极好选择的事说出来,突然听周绮如此问,一怔。
她当然说过。
她跟周蘋提过想当静王妃,想巴结静王,甚至也说过,永宁侯都看好静王。
现在回想,当时她跟周蘋说这些的时候,周蘋的反应好像……
七宝愣愣的:是了,果然是蛛丝马迹,有迹可循。
周绮看她如此反应,便了然了:“你看,这是你三姐姐自己的选择。你又何必……在这里自苦呢?今儿本来该是你喜欢的日子啊。”
七宝举手捂着脸,泪迅速漫过了手心。
她想大哭,喉咙里却仿佛给什么噎住了。
如果……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话,挑动了周蘋的心,便更坐实她无意中坏了周蘋跟永宁侯婚约的事。
但,要是周绮分析的是真,那么将来周蘋会入静王府。
本来自己对静王并无什么爱慕之意,只是觉着静王将来会掌大权,所以想要巴结。
而她只是个女子,她能想到的最牢靠的贴近静王的法子,就是嫁给他,以姻缘关系笼络。
所以之前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冒险,做出那些惊世骇俗的事。
可如今有了周蘋的话……
周蘋的心机智谋,皆都是自己所不能比的,假如她在静王身边儿,那比自己在静王身边儿要强上百倍。
说来,这竟然无意之中消除了了她一直都想做而做不到的一桩大大的心事。
不管她愿不愿意。
可七宝心里仍是难过的很。
——
就在周绮于暖香楼里安抚七宝的时候,在威国公府的客厅之内,张家的四爷跟六爷,以及高尚书,正在跟周蔚和周承吉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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