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紧的是,七宝过了年才十六,老太太也不想她这么早出嫁,所以两府商议过后,便仍是选在后年她十七岁的时候成亲。
这些儿女姻缘之事,在大雪来临之前终于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将近年下事务繁杂,再加上这几件亲事上的来往账目等,苗夫人也有吃力不胜之感。
幸而还有周蘋从旁帮手,犹如救星一般。苗夫人见她处事果决精明,每天天不亮就起身理事,入夜近子时才能安歇,忙的消瘦了许多,苗夫人心中便越发怜惜喜爱她。
这天对了几处账目,苗夫人跟周蘋商议起年下安排使用的东西,以及来年后给周承沐迎亲的详细事项。
说了半天,夜深了,有森冷的寒气从窗外透了进来。
苗夫人说了一声冷,丫头忙进来掀起铜罩拨火加炭,又送了两碗人参汤进来。
苗夫人喝了两口,才觉着身上又暖了些,因对周蘋说道:“你也多喝一些,近来劳神劳力的,看你比先前都清瘦了。”
周蘋笑道:“是太太疼惜我罢了,其实锦衣玉食的,何曾瘦了。”
苗夫人叹道:“也该我多疼惜你些,可知多亏了有你,不然的话,就光是承沐跟叶府的事,七宝跟张府的来往,这两件杂乱起来,我就不知如何应对了。”
周蘋说道:“我别的不能,若是能在这些上面略帮上太太一点子,自然是好的。也不枉费太太从小儿把我养大的苦劳。”
苗夫人听了这话,很是感动,便把汤碗放下,道:“你虽不是我生的,但在我眼里,却如同亲生的没有什么两样。唉,想到明年你也要离开府里了,我每每念着,总觉着不自在,就像是要缺了左膀右臂。”
周蘋见苗夫人眼圈微红,便起身走到她身边:“太太……太太对我的好,我心里是知道的。”
苗夫人笑了笑,叫她坐在旁边,道:“只是我一直都没问过你,你觉着静王府这件事,到底怎么样?”
周蘋一怔不答。
苗夫人打量着她的脸色,又轻声地说道:“你只管说就是了,倘若你、有什么不受用,咱们少不得再去求一求娘娘,兴许……”
苗夫人话没说完,周蘋已忙道:“太太!这万万使不得。”
望着苗夫人的双眼,周蘋道:“我只恨我不是太太亲生的,不过太太对我视若己出,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毕竟顶着庶出的名儿,之前多靠着太太的疼惜,才能定给了永宁侯……只是跟他缘分浅薄,如今虽然是侧室,但那是王府,岂有我挑拣的道理?只有我感恩的份儿呢。”
苗夫人微微点头,周蘋又道:“说起来大姐姐在宫内,也是不易,要事事周旋留心。而且此事竟是圣上亲自过问的。太太千万别跟大姐姐说什么,免得她更加为难。而且我平心而论,能进王府,不管怎么样,这门亲事对我来说也已经是极不错的归宿了。”
苗夫人将她肩头揽住,道:“我的儿,难为你想的这样明白。只是我担心将来……跟那位未来的王妃相处,毕竟怕你为难……”
周蘋靠在她的肩头,微笑道:“太太不必担心,不管是什么人我都能跟她相处,也会相处的很好,绝不会为难半分。”
苗夫人看着她笃定自信的神色,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不禁叹道:“好孩子,你的懂事聪慧,实在令人可心,你也是向来是叫人最放心的一个了。不像是七宝那丫头……真真的不管把她送到哪里去,都让人牵肠挂肚的。”
周蘋才也笑道:“太太也不用为七宝多忧心,那位张侍郎,看着像是对七宝真心实意的。更何况说句远的话,将来,四妹妹在康王府里,我若在静王府里,彼此都会有些照应,也断断不会让七宝受丁点儿委屈的。”
苗夫人微微震动,感动的眼睛湿润,定睛看周蘋道:“难得你给那呆丫头把这些都想好了。可我听说,自打永宁侯解除婚约后,那丫头就跟你疏远了?赶明儿我骂她一顿,让她跟你道歉。”
周蘋忙又劝道:“太太别为难七宝,我还不知道她的脾气?可知她也不是真心恼我,只是小孩子脾气,等她自个儿回心转意了,一切就都好了。太太当我是亲女儿,我跟七宝自也毫无芥蒂,亲姊妹一样,别说她不是真心恼我,就算是真心恼我,我做姐姐的,对她的疼惜爱顾也从不会变的。”
苗夫人很是感慨,把周蘋搂在怀中:“我的儿,幸亏是你!”
——
眼见大雪将至,城外苗舅舅又来了一趟,原来是苗家的老夫人病倒了,想念外孙女儿,想请七宝过去住上两天。
谢家老夫人本舍不得,可也不忍让老人家失望,便答应了让她去住两日,陪陪老人家再回来。
跟着苗舅舅来的仍是苗盛,在从老太太上房退出后,苗盛偷偷地问七宝:“表姐,上次你带我去的那个地方叫做……”
七宝见他提起这节,忙拉着他走开,回到暖香楼里才悄悄地说:“在外头千万别提那件事,更别对人家说我带你去过新荷楼。”
苗盛先是点头,然后又有些失魂落魄的:“那个……真的是新荷楼?”
七宝见他脸色异样,便问:“怎么了?”
苗盛低着头说道:“我、我听说新荷楼有一个很出名的……玉、姑娘,之前不知去了哪里,我原本盼着别是咱们去过的哪家。”
七宝眨眨眼道:“这京内的新荷楼只有一座,玉姑娘也只有一个,自然是她了。你干吗盼着别是她呢?她又没受什么苦楚。”
苗盛道:“没受苦?表姐知道她去了哪里?”
七宝咳嗽了声,这才小声跟他说道:“据我所知,玉姑娘大概是进了静王府了。”
苗盛瞪大了双眼:“真的?”
七宝说:“我只是听三哥哥提过,到底怎么样,却不清楚。”
七宝说完,看着苗盛失落的模样,诧异地问:“你好像很关心这玉姑娘?”
苗盛低着头不做声,七宝突然想起上次他在新荷楼喝的那副神魂颠倒的模样,忙问:“你总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苗盛的脸上早就红了一片。
七宝见状就知道自己多半是说中了,只是……苗盛这小子,比自己还小,居然就知道喜欢人了?
而且他喜欢的竟还是玉笙寒,这可注定是“有始无终”的,毕竟玉笙寒是静王殿下的心上人,怎么会容他人染指,再说,玉笙寒那种女子什么男人没见过,自然更加不会看上苗盛这样半大的孩子。
七宝又觉着惊讶,又有些同情,还隐隐地有几分好笑,便说:“阿盛,你不要惦记她啦,你跟玉姑娘本不是一类人,就算她不去静王府、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她也不是咱们能亲近的。”
苗盛闻听,头越发低了几寸。
七宝很少遇到比自己小的,又见苗盛这样沮丧,她便抬手轻轻拍他的肩头,做老练状,沉声说:“别伤心啦,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子。”
这次苗盛却摇了摇头。
七宝微怔,只听苗盛说道:“表姐,没有女孩子比玉姑娘更好的了。”
七宝看他一本正经地,忍不住嗤地笑道:“你才多大!就知道这些了!”
苗盛见她不以为然,委屈的眼中带泪。七宝才忙又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快告诉我,外祖母的身子怎么样了?”
因七宝很少离开国公府,谢老夫人毕竟不放心,一再叮嘱苗夫人让给七宝多带两件大毛衣裳,到了地方还要好生照顾她。
除此之外,又叫大公子承吉亲自护送他们一行出城。送到庄子上后再回来。
腊月里寒风凛冽,出了城后北风更大,连车都走的慢了。
从早上,日色就一直半阴不阳的,这会儿将近中午,那日头高高地在云层之后,厚厚地彤云把最后一丝暖意都挡的严严实实的。
周承吉抬头看看天色,对苗舅舅说道:“这天阴阴的,看着倒像是要下雪。”
苗舅舅道:“至少还得走一个半时辰呢。前方还有一段山路,如果下了雪,路滑就更难走了。”
承吉便催促随从们,命快马加鞭往前急赶。
果真给苗舅舅说中了,马车将要走过山道的时候,一阵风卷着雪花落了下来,很快地上就雪白了一层。
大家悬着心过了山道,回头看时,山路上已经给雪覆盖满了。
虽然天很冷,苗舅舅跟周承吉却出了汗,两人对视一眼,说道:“侥幸!”
外头路虽然难走,七宝在马车里,却并没察觉。
身上裹着狐裘的大氅,怀中还抱着手炉,腿上也给猞猁皮的毯子盖着,里头放着脚炉,外头的风雪虽大,马车内却暖洋洋地,若不是方才走山路有些颠簸,七宝几乎就睡着了。
又听外头叫嚷说下雪了,她便趴在车窗口往外打量。
掀起帘子,先是一阵小刀子似的被风刮了进来,七宝哎吆一声,想去捂住自己的脸,旁边苗夫人早亲自过来给她把帽兜拉起来,又说:“山风冷硬,你小心扑了脸,又吹的头疼!”
七宝本暖的身上发热,有些闷,给风一吹反倒觉着清爽。
当下定睛往外看去,却见眼前山峦重叠林立,然而原本苍灰色的山给白雪覆盖,便透出一种苍苍皑皑之态,苍翠古劲,无限风雅,又像极了一副奇妙的水墨山水图画,看着令人心胸也随之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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