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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卿欢[重生] (桑狸)


  “那尸体皮肉蜷皱,额发稀少,嘴唇干裂,肤色苍白,且他脚底沾了很多干泥,应是走远路来的。你最好查一查他的户籍,看看当地是不是缺盐……”
  说完,推门而出。
  祁昭恨恨地踹了一脚案几,把上面天水清釉的瓷盏震得咣当响。他只觉这一下午头皮嗡嗡作响,心里有团火烤炙着自己,几乎要烧成灰一样。等今日的公务料理完,他一脑门官司地回府,见兰茵身边围了几个小丫鬟正清点年关节礼,二话不说,将她们拨开,拽了兰茵的手腕就往内室去。
  丫鬟里淑音是知道怎么回事的,但其余人却是懵懂,辰珠亮起她那把嗓子高喊:“这还没清点完呢,你要把夫人拉哪儿去……”
  祁昭‘砰’的一声将门甩上,连带着把那银铃般的嗓音也关在了门外。
  兰茵揉着手腕,自觉理亏,低声道:“我是不该瞒着你的,可我总觉得有些事得说清楚,他多年来对安王府照拂良多,即便有错,我也不能与他就此成陌路……”
  祁昭视线冷冽,只盯着她,问:“你不能跟我说一声再去见吗?”
  兰茵低了头,嗫嚅道:“说了你能让我去吗……”
  这细若蚊嘤的声音没逃过祁昭的耳朵,他怒气更甚:“你明知道我不愿让你去见卢楚,你倒好,还瞒着我偷偷摸摸去见?看来他与你而言,终归是不一样的。”
  兰茵猛地抬起头,眼睛莹亮,急道:“你别胡说,我们绝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对他,也从未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祁昭凝睇着她,缄然沉默了一会儿,那炙若滔天的怒气看上去息减了几分,但声音却愈加寒凉:“兰茵,你向来嫉恶如仇。而卢楚干的事情你一清二楚,我就问,若是换了一个人,他不是卢楚,你知道他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会搭理他吗?恐怕迎面碰上都会不屑一视吧。”
  “可现在,就因为这个人是卢楚,哪怕他杀戮无辜,哪怕他炮制冤案,哪怕他撺掇毓成干那谋害忠良的事,你依旧肯赴他的约。是,你们之间没有首尾之事,可你也不能否认,你的心里仍旧有他一席之地。”
  兰茵迎上他利若薄刃的视线,几乎觉得那两道视线刮得自己面颊生疼。她被他激得上来气,强硬地按捺下,摇头:“不,我的心里没有他,你不能污蔑我。”
  她愈发平静,不与祁昭争执,反倒让他冷静下来了。祁昭凝着她的面庞看了许久,视线幽然若冰,带着几许陌生,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最末,他凄清自嘲地冷笑几声,清朗道:“你根本不会说谎。”他后退了几步,正踩在烛光勾勒出的阴翳里,显得面容晦暗难辨。他说:“或许是我错了,我不该一直追着你,一直黏着你,让你晕头撞向稀里糊涂地嫁了我,连自己的心都弄不明白。”
  兰茵沉静地看他,他便在这视线里连连后退,推开门扬长而去。
  院落沐在沉酽的夜色里,随风入夜,夹着雨雪,径云俱黑,唯有灯火烛光长明,看上去孤零零、惨兮兮的。
  兰茵只觉脑子里空荡荡的,想不起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是一懵怔,外面响起马鸣声,紧接着是李长风大声的叫喊:“公子,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丫鬟们一齐涌到内室外面,趴着门沿往里觑看,淑音驱散众人,独自进来,将门关了,默默到兰茵跟前。
  兰茵捂着胸口跌坐在榻上,沉寂了好半天,突然道:“我若是把和卢伯伯的事告诉思澜……”
  淑音咬了咬下唇,望着她痛极的模样,心里万分心疼,可不得不冷静了心神权衡一番,平声道:“郡主若是要说,奴婢不拦着您。可奴婢想再提醒您别忘了老安王临终前的嘱托。毓成殿下的身世是重逾青天的事,务必慎之又慎。”
  “卢侍中受了安王临终所托,明面上在老安王薨逝后跟王府断了来往,可这些年一直暗中护着咱们。当初祁长陵伙同靖王向咱们发难,还是卢侍中替郡主联络姬家人劝说他们更改口供。侍中大人为了您和毓成殿下,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早先几年总有人骂他薄情寡义,见风转舵,置好友的一对稚龄儿女于不顾,忙不迭划清界限,他都忍下去了不肯争辩。为了什么?还不是想降低旁人的戒心,为在不测之时能尽全力维护你们。”
  声声句句直往兰茵的心坎里砸,是呀,卢元诩这么多年,为了她和毓成的周全,甘心忍辱负重,不曾将辛秘吐露分毫,她凭什么要为了自己不被误会而轻易泄露天机。
  她就算待卢楚果真与旁人不同,也绝不是因为她的心里有他一席之地,而是因为他的父亲。卢元诩对她和毓成的回护与恩情,穷之余生也无法报答。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媳妇骗我,离家出走~~

  第47章

  这一夜祁昭算是与兰茵闹翻了, 他深夜驱马离家,干脆住进了衙门里。阖家上下都习惯了他外事繁忙, 加之年根底下每人的肩头上都扛着一堆营生,无暇理会其他。一切如往常安静, 唯有李长风在清晨鬼鬼祟祟地差遣丫鬟溜进内室,给祁昭偷拿了几件换洗衣裳。
  李长风前脚刚走,那丫鬟后脚就去给兰茵送信。兰茵本在核对年尾的账目,正觉有好几处多出来的银钱跟公账不契, 蹙着眉前后翻查。听那丫鬟的回话, 垂敛着眉目半天未言,毫笔扣在手里,停驻在纸笺上三寸,不经意一滴墨汁落在账册上,晕开, 将那一团密匝匝数字全浑浊在一起。
  她默了片刻, 道:“随他去吧。”
  窗外是晨夕风露,户牅庭花, 寒风洌冽, 卷着梅花馥郁的芳香一齐吹进来, 吹得人有些精神恹恹。兰茵再提不起心力去理这些乱如麻絮的杂账,正要歪在绣榻上歇一会儿, 外面来报说是有人来找祁尚书。
  兰茵命人将之请进来,看清了来人,很是吃了一惊:“沈姑娘?”
  来人正是沈鸾。
  她罕见地换了女装, 桃红贴鬓,螺黛弯月眉,看上去甚至俏皮秀美。兰茵因为毓成之事对她颇多愧疚,极周到地招待她,并特意让人去刑部告知祁昭。
  沈鸾见桌面上陈杂着许多账目,只年底这些高门大户都正忙着,又见兰茵放下手中杂务对自己热情招待,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道:“夫人不必客气,我只是想对祁昭说一件要紧事,等说完了就走。”
  兰茵道:“沈姑娘才不必客气,上次因为毓成的事我一直心中有亏,正想找个时机向您致歉。”
  沈鸾一听毓成,脸黑了黑,却格外通情理地朝兰茵摆手:“这不关你的事,你若是硬要替弟弟道歉,那我也接着,你不必把它放在心里。”
  兰茵见她性情爽利、开朗豁达,心中喜欢,不禁展颜笑道:“那沈姑娘在府里多住几日,也好让兰茵尽地主之谊。”
  沈鸾面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抱着温热的茶盏支支吾吾,正巧外面来人,说是襄王府送了节礼过来,指定要兰茵亲自过目。
  拿进来一看,是一方赤金嵌珠的首饰匣子,外壁用朱砂描绘出连枝蒂花的纹样,淑音忙接过打开,见那方寸的匣子竟能像伸梯子似的伸出好几层花绫木架。
  饶是沈鸾见多识广,也看得呆了。
  兰茵一眼瞧见那花架四角嵌着夜明珠,成色幽润,绝不是凡品。她暗中奇怪,将封信叫进来问:“来送礼的人可还在?”
  封信躬着身回道:“放下东西就走了,老奴要留下他们喝杯茶的,说什么也不肯。只留下一句话,说是王妃娘娘谢郡主那日在公主府的解围之情。”
  兰茵当下明了。那日靖王妃当众给襄王妃难堪,她出言回护,是让襄王妃记在心里了。她开始还奇怪,襄王虽与祁昭来往密切,但所互赠的节礼早在半个月以前就料理妥当了,怎么这会儿又会送了这样贵重的首饰匣子来。
  她与京兆谢氏无多交往,知道这位出身谢氏嫡女的襄王妃是宫里淑妃娘娘的亲姐姐……脑子一时混乱,又牵出些思绪:她其实心里也介怀着谢静怡,由此及彼,应当理解祁昭为何会大发雷霆,只是这一步,若要先迈出去着实有些难……
  这样胡思乱想着,外面又来人报说是宫里的节赏下来了,兰茵不敢怠慢,忙让请赐赏的内官进来。
  沈鸾只在这屋里坐了半个时辰,就见前后接踵,人来往不断,又有数不清的杂事要交代,便起了身冲兰茵道:“夫人先忙,我改日再来。”
  兰茵忙拦住她,让淑音带沈鸾去厢房歇息,等祁昭回来再论去留。
  淑音领着沈鸾出去,正与赐赏的内官在门口擦肩而过,为首的内官端着一方墨漆托盘,上面陈着一盏甜白釉瓷盅,盖子不很服帖,从缝隙里冒出些气味,苦涩而浓重。
  沈鸾本能地嗅了嗅,停住脚步,站在门口回身看。
  内官道:“这是皇后特让太医院炖的补药,赐给夫人,望您来年能为祁家添丁添喜。”
  兰茵的脸微红,笑了笑点头:“谢娘娘。”
  内官将药盅放在兰茵跟前,捏着手指,嗓音尖细地笑道:“娘娘挂念夫人,务必让老奴紧盯着夫人喝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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