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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系统 (马桶上的小孩)


  原箴:“是。我看商牟的意思是先主动迎击魏国,那两万大军先压住不动。”
  辛翳:“修书给他,既然虎符已给,战场上的事可以事事汇报,却不必等我回复。这次放手让他去打,别让魏国觉得可以蹬鼻子上脸了。就让他警醒点,魏晋曾有过联姻,魏妘仍是太后,提防一点晋国就是。”
  原箴点头,拿过牍板来,稍稍沾墨,将他交代的事情写下。
  辛翳:“对了,让商牟查探一下那个小晋王的事儿。以前只听荀师说过要提防白矢,还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小晋王。总觉得不简单。”
  而在那头,南河望着褐色麻布的床帐,半晌才回过神来,她一下弹坐起来,屋里只有靥姑在,她扶了扶脑袋道:“让宫之省请秦王来。师泷、乐莜也来。”
  待到秦王走进主屋,南河也早已穿戴好,快步走出来,道:“收到消息,魏军已经开始攻打上阳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秦王一惊:“魏国来的这样快,这岂不是没有理由——”
  南河:“如今打仗,哪里还要理由。真要是到了不得不编个理由的时候,也尽可以拿‘身为亲家的晋国被楚国攻占上阳,魏国不得不帮’这样的鬼话来。”
  秦王:“那我立刻让人拔营,步兵行路,我们行船,不如先到晋国芮城待命。芮城顺水行舟到上阳可要不了多久,到时候如何行事我们再商议。”
  南河点头:“好。”
  上阳。
  军营前的空地上,蒙蒙小雨的阴暗天色下,十几个人沉默的跪成一排,空地另一边,各百将正在列阵清点人数,已经准备好的百队正齐步跑出军营,跟上拔营的队伍。
  若是登高,已经能看到长长的队伍如雨后搬家的蚂蚁,细细窄窄的沉默的在土路上往东方走去。
  这群人跪在那儿也没有人看,周围列阵奔走的人虽然会偶尔投来眼神,但各自脸上都挂着大战来临前的心慌,没人顾得上多去考虑他们了。
  跪着的那排人后头站着几个武官,正四处张望,就看到有个灰衣少年穿着草鞋,快步走过来。
  这些日子,军中不少人都认得他。
  说来狐舍予没有他那个球似的兄长显眼。
  他那个人如其名的兄长来到上阳没有个把月,从记账修书的杂物,跟窜天似的当了军备与粮草的主管。
  一是因为他脑子确实好使,不论什么时候问他小到箭头、火石的数目,大到粮草入仓和消耗的比率,他永远不用多想多查,对答如流。
  狐逑大小算数好是一码事,更重要是狐氏大宗小宗离心,家中库房谁人都敢伸手,动不动又不顾后果的跟蒋氏比富,狐笠身子又不好,又干不了清点库房与收缴租佃这样又费心又细致的活。狐笠信不过家里旁人,只能每次都让年纪不大的狐逑去算帐,在他跟着白矢离开旧虞之前,也算是狐氏大半个管家了。
  二就是他在上阳当记账小吏的时候,曾经注意到粟米入库的数量有差,上阳内部有楚人晋人还有逃荒来的秦人,算是人口混杂,他估计是也怕帐对不上要怪罪自己头上,便蹲点好几天,抓住了几个来偷粮的修城晋人。
  这两件事儿在,他想不高升都难。粮草本就是军中大事,好几次商牟前来过问的时候,都有狐逑在成串的牍板上写的明晰漂亮的账目呈上来。各国都是求贤若渴,若有名士落魄,便有各国国君想尽办法拉拢,用人不疑,商牟本就年轻,手下还没有多少能用的副官,白捡两个狐氏的好小子,自然也想带在身边重用。
  不同于狐逑当上主管,狐舍予成了商牟的跑腿。
  表面上看上去是跑腿,但其实算得上近臣。这就像是甭管多大的官都要对王身前的司宫客气恭敬,狐舍予露面基本就是替商牟传话,若是下级的军官有事儿汇报商牟也不可能见到他,都是要把话传给狐舍予。狐舍予在不能接触到商牟的那一层官吏眼里,自然是顶大的官儿了。
  再加上她样貌清秀,带人谦和,善于给人台阶下,商牟过苛的命令和决断的话语,从她嘴里传过来,倒是总能说的让人心里没怨气。
  不过也有人总以为狐舍予性子可欺,就算平日里素衣佩刀,但也不像个武官,就故意违令不做事。她确实不是当面给人难堪的性格,但她可在眼尖又没耐性的商牟手底下做事儿,自个儿都在独木桥上行走似的小心,身在敌国一不小心就是个死,她还鼓着劲儿想往上爬,谁要是跟她阳奉阴违的,那就是给她使绊子不给她活路。
  她也不去跟人对峙或多说,查出来那些不听令故意使绊子的违了哪条军令,直接去找军中督训官吏,将罪状报上。军中督训官吏只知道她是将军近臣,不知道她地位深浅,违背军令又有切实证据,也不好再去越级报给商牟,该杀该打都按军令行事了。
  商牟都不知此事,他只派舒去督查东部箭塔和城墙的修造,等到下旬过去汇报进度的时候,其他几位督查小吏进度都只是七七八八,就只有舒负责的东部按计划完成了。
  那时候她才突然跪礼,向商牟汇报,她以故意拖延、擅离职守与修造不达标等由,以军法鞭笞二十一人,绞死三人。
  商牟听说这事儿都愣了。
  楚国军令相当严格,再加上楚国地域广袤,战役的后援是战争能够进行下去的关键,所以楚王一向重视修城、河运与军备。不止是关于行兵打仗的军令极多,关于粮草运输,城池修造,军备制作,兵士考核之类的军令也峻法严苛。
  她汇报的这些违反军令的行为,绞死或鞭笞的刑罚是和军令条例都能对得上的。
  但关键是,她其实并没有官职,没有权利这样做!
  商牟被她的胆大都气笑了,当场把汇报进度的牍板扔在她头上。
  她年纪小,也细密嫩肉的,那牍板毕竟是竹制又边缘尖锐,磕在她低下的额头上,登时就划了一道半寸多的伤口,血一下子淌了下来。
  她肩膀一抖,俯下身去,就跟早把楚国军令律法刻在心里似的,道:“楚律《国典》有云,阵前或军中急务,以军法惩处时免卜罪、听狱与受期,督训军吏断罪记名,即可阵前立决。如今魏军来袭,修城乃是此役关键,到了上阳存亡时刻,将军亦多次命人督促修城一事,难道不算急务么!此事亦有督训官吏记名断罪,由军吏实施,臣不过将所犯军令与人名汇报与督训官吏,何罪之有!”
  专管军法的督训官吏虽然有权力这么做,但督训官吏位置可比她高多了,她要不是秉着一副给将军当心腹的模样,那督训官吏怎么可能听她的。就算她只处死了三人,但按理来说督训官吏也要递牍板上来,与他这个当将军的知会一声。
  虽然对于上阳这种新占下来的城池而言,军令处死人是每天都会有的事儿,他有时候拿到督训官吏给的牍板的时候,人都早死了埋了,他也不会仔细看——
  可舒简直就像是见缝插针,连个官位都没有,就找了个军中高官的马虎眼,拿着鸡毛当令箭,都敢掌握生杀大权了!
  她低头行礼姿态恭谦,语气却硬得很。
  血顺着额头淌下来,凝在眉毛里,商牟真是气笑了。
  好一个自称臣,不愧是狐氏贵族子弟,就算是被当俘虏绑来的,就算如今早没人承认她是士,她也自个儿绝不肯低头以民谦称,仍自称为臣。
  然而这事儿她还做的很漂亮,商牟要想怪罪这事儿,只能去罚那督训官吏,还真找不着她的不是。
  她低头又道:“楚庄王时,太子云‘法者,所以敬宗庙,尊社稷。’楚旧日淫刑,自荀君在位,大改律例,但责罚均奉公守法,秉公执法,此为楚律之大成,更是楚王在位之美谈。若商君以为那三人被杀有冤屈,又不能责罚督训官吏,便请您指出臣违楚律之条例,臣愿受罚。”
  商牟看她强硬却又可谓得体有礼的话,心里也冷静了几分。
  他确实对这个狐舍予有重用,却也有提防。毕竟这小子看出身气度便知不是一般人,对于礼节与文书的熟知,能帮他处理一大堆他这个村夫玩不来的贵族礼数,也好给他以后当挡箭牌。
  他要是想重用就想当心腹,但毕竟晋国出身,可信不可信还不一定,他就又防着又用着,一直把狐舍予摆在一个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尴尬位置上。
  然而这也是狐舍予心里没底的原因。让她去督促修城一事,以她无官身却替将军传话跑腿的位置,还有那不到弱冠的年纪和清秀的长相,肯定不能服人,甚至还可能她手底下纰漏最多进度最慢。
  如果进度出了大问题,她这个被派去督促的人就算是违背了军法,罪可致死。虽然说商牟有可能训斥几句并不会真的杀她,但狐舍予心里可没这个把握。她估计也不会把性命挂在商牟心情好不好上。
  她肯定会选择手上沾血,也要完成进度,不给商牟杀她的理由。
  就算这样所作所为可能让商牟恼怒或疏远,但她至少能先活过这一关,没把自己的命放在别人手上。
  而且她本来就是贵族出身,一步登到楚国除了楚王以外军中二把手的身边,还没有官位就借别人的手用酷刑,做虽然会让她跟下层军官士兵有些怨愤,但她眼界更高,也不必跟下层军士关系太好,只需要他们老老实实不敢欺瞒的做事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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